“嫂子的遗传病也好多年,冬冬年前发病怎么可能这么快!你……”
他说不下去了。
记得赵明第一次来借钱的时候,刘省还想着反正这病前期没事,大不了等公司这波资金周转过去再说。
他甚至嘲笑过赵明小题大做,整天摆个可怜样化缘。
赵明说过冬冬严重吗?
刘省恍惚起来,好像是说过的。
可他坚信有嫂子的例子在前头,这病不可能那么快致命。
“不可能!”刘省抓着电话的手在抖,“赵明你他妈为了几个钱这种话都能讲得出来?”
“刘省。”赵明在电话那头说,他像是在抽烟,呼了很长一口气,“我恨过你,真的恨过。那天看你连正眼都没给我,我拳头握紧了,牙都快咬碎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赵明好像又吸了很重的一口烟。
“我也恨自己,恨自己这么没用,我打小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我真的不聪明,那些股份啊,报表啊,我不是不想看懂,我也学过,还找你问过。”
刘省在电话这头哽了一下,他想起来赵明是来找自己问过的。
那是去年,赵明拿着一叠报表,过来说想请教几个问题。
刘省正要赶饭局,不耐烦地推开他说:“放着全公司的人不够你问是吧?”
“早不学,现在谁还有空教你这些?”他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你就老老实实运货开车就行了,别净干这些丢面的事。”
后来赵明就再也没问过了,他提过自己去报个班学,但之后赵冬就住院了。
“我也真是个蠢人。”赵明在电话那头继续说,“我一直都想着,能跟着你干,这就挺好,你厉害,那我也看得开心。我没什么大志气的,真的。我不想做有钱人,我真不想,我知道你特别看不起我。”
“有时候我也看不起我自己,媳妇走了,现在孩子也走了。”
赵明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他说:“但是刘省,我没看错人,你那会在村里晒谷场背书,你开着小汽车回村跟我说要做大事,我就觉得,你一定能成事。”
“你他妈在说什么?”刘省心里不安起来,“你在哪?”
“我说完了。”
赵明挂了电话,呼出最后一口烟。
视线里,那对楼下的小情侣用手机照着路想往楼里走。
赵明冲他们喊了句话,一跃而下。
他生前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让开!”
“嘭”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对小情侣起初没反应过来,手机一照到那个画面,两个人都尖叫起来。
保安醉醺醺地跑过来,见地上破碎的身体,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他飞快地拿出手机,不是报警,而是先联系老板。
这片烂尾楼本来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拖延着施工,要是这个时候闹出人命,那还了得。
最重要的,守烂尾楼本来就是闲差了,这要是出了事,那他工作不得完蛋?
这片工地是地产孟家的,孟志国接到电话时正在吃宵夜,他做工程起家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赶到现场看见那人穿的工装还是愣住了。
这不是现马物流的赵总吗?
他记得这个人,饭局上见过几次,总是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像个木头。
孟志国思量片刻,拨通了刘省的电话。
夜里一点,刘省踩着皮鞋来了,他看清了赵明现在的样子。
他还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这人活着的时候就像棵沉默的树,死了也这么安静,连血都规规矩矩地聚在身下。
刘省怔怔地盯着赵明瞧,没眨眼,也不讲话。
孟志国只当他吓傻了,提醒道:“刘总,我记得你们公司最近也想拓展业务到房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