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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就算侥幸躲过了伦·理监察，经过重启的机器人也早已不是那个你熟悉的麻麻。你抽抽鼻子，心下悲凉地猜测或许“重启”才是机械造物至今为止不会产生自我的核心技术，毕竟人类制造他们的初衷可不是因为寂寞想要朋友之类的幼稚理由。

人类需要能帮助自己的工具，所以才会有机器人与AI的诞生，仅此而已。

你收起笔式手电，抬眼看了下挂钟，然后转身欲走。可你的手臂却被一只蜜色手掌握住，挽留你的伴侣机器人正调整着内置各类探测器的仿生眼珠，自上而下地扫视你。

“研究员小姐身体不舒服吗？”

009似乎也对自己的突然出声感到困惑，他停顿良久，才盯着你微红的眼眶再次开口。

“我没有过往的数据，因此很难从现有的身体指标推测研究员小姐可能产生的疾病，请及时补录个人信息。”

似有一丝清风随着009的话语钻入燥·热烦·闷的寝室，抚平你所感到的一切违和。数据！确实是盲点了，毕竟你记得当时签的文件上，对于重启的解释是【各项设置初始化】以及【保留过往数据的格式化系统并更新】。所以你压根就不会想到会有数据缺损的情况出现。

像是总算抓到了难能可贵的线索，你马上回身反握住009的手，问：“那你以前的数据呢？”

009垂眼，冷硬作答：“已自行销毁。”

“你自己删了数据？！”你的声线陡然拔高，难以置信地松开了手。“为什么要删？！”

你很难形容当下的感觉，明明你为了能让麻麻回来做了诸多努力，能抗住压力不向军工厂，向研究所报告他萌出【人心】的事实，四处求人，到处欠人情想要帮助他，可对方却完全不在乎你所有的付出，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删掉所有你们一同生活的数据。

你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发寒，不由自主地抱住自己轻轻吐着气。

“难道你很讨厌我吗？”

009僵着被你甩开的手，不知为何竟在你细不可查的哭·腔中产生了细微的电流故障，这是以往不可能发生的。在核心组件下达指令之前，他的手臂就控制不住地伸出，又堪堪停在你的微颤的肩头两旁，然后再次回落，背去身后。

微顿过后，他有些措辞僵硬地解释道。

“……决策目录第二章第五节三小项，当环境安全尚未得到证实前，指挥系军用机器人有权自行处置储存模块内一切情报……决策目录第二章第五节六小项，当面临可能的情报套取前，无论环境安全与否，都应销毁所有重要情报并制作加密假情报以保护我方实际部署……决策目录第二章第五节九小项，在满足以上条例后，所有机体均可优先保障自身存续。”

你听完后，重重叹了口气，算是理解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敢情军工厂洗清009嫌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什么侥幸，又或是设备不够格，而是被自己写入的程序摆了一道，怕是麻麻在走入阻隔匣的瞬间就为了不连累你，而自主销毁了所有与你有关的数据。毕竟身为研究员，知情不报也是十足的大罪。

没关系，你豁达地深吸气，至少麻麻还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垫脚去拍拍009的肩：“展开数据库。”

一张身份证明即刻虚空投影在你的身前，你看着自己的证件，疑惑地看向009。“数据不是应该都删了吗？”

“购买者凭证，无法删除。”

他也正看着那张证件，冰冷目光不知不觉地软化几分，可相对的，开口的短句却更倾向于公事公办的口吻。在得到你的允许后，他珍重收回那份陪着他在军工厂接受维修的数据。

你猜测这大概和009荒唐的个体名一样，是无足轻重的情报，所以并不受那劳什子决策目录的影响。

“知道了，你休息吧，我出门一趟。”

009身形微动：“请求跟随。”

夜晚很危险，很多突袭行动都会经由夜色的掩护，出于程序上的保护，他希望能跟着你外出，寸步不离。

闻言，你落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僵了僵，随即旋开门，沉默地离开了。分明是极度相似的情景，可009却没有像麻麻一样追出来，你靠在走廊上，一边沮丧地嘲笑着自己的不切实际，一边打开平板为009建立了一个档案。

在过往的生活中，你从未想过要去观察并记录自己熟知的伴侣机器人。可现在，你迫切地想念麻麻，只能通过观察及适当的干预来尝试着找回他。如果是那些被删除的数据叠出了一个麻麻，那再叠一次相似的数据，能唤回拥有情感的麻麻吗？

你不知道，从没有人这么试验过，也不会有人把这个当做自己的研究选题，你决定去请教一下别人。但得让你先把内心的郁结消散一下再说，当然啦，女孩子发泄的方法无非就是买买买，也正好契合你接下来要做的实验。你将穿梭车停在全天候的机器人商城，踩着小高跟气势十足地冲进了家居楼层。

现在已经很晚了，本来整个商城里就没什么人了，家居楼层更是冷清得可怕，入口处一字排开的导购机器人采用了最基础的原始款，正用面部倒三角的显示屏投射出简单的笑脸表情以表欢迎。

你绕着最前头的导购机器人看了一圈，倒三角的头部以悬浮的方式顺畅链接菱形躯体，底部有一对可以灵活移动的大轮子，而据说承重力远超大型起重机的细长导管状的机械臂则正收在身体两侧。都是些设计里非常常见的形状与元素，但也是这些简单又极富流线美的高科技组件一起组成了人类最初构想并着手制作的机器人。

即便是已经叠代无数次的现在，原始款极具美感的干练流线还是让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机器人悬空漂浮的脑袋。它面上的显示屏闪了闪，原本用简单弯线组成的微笑表情马上转变成三条直线，后退着避开你的手后，再次恢复欢迎光临的微笑脸。

你愣了愣，然后又抬手摸了摸旁边那台机器人，毫无变化的微笑脸让你更疑惑地伸手向第三台机器人，再是第四台……你摸遍了在场的所有机器人，给出特殊反应的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台，与其中一台显示屏坏了半块的导购机器人。前者是嫌弃，后者则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原来机器人也存在个体差。

你默默记下，直接脱掉鞋子，走进地毯体验区。先前对你的触摸表露出嫌弃脸的导购机器人很快拾起你的鞋，安静地跟在后头。他恢复了简单的笑脸，在你走上不同的地毯时，适时地在显示屏上向你展示着商品价格及材质。你倒也不是特别在意价格，只漫无目的地来回走着，寻了块最柔软的米色地毯让机器人打包。

导购机器人依照程序用大v摆出感谢购买的笑容，确认货款到账便即刻为你从仓库取来新品地毯，验货后托在手中，自行退至另一台导购机器人的身后。你观察着导购机器人们默契的走位，招手要回自己的鞋后，又去体验沙发，挥挥手豪气买下两只浅棕的单人沙发同与之作配的三人沙发。

这回来了三台导购机器人，一人一样地托着你购买的商品，用表示喜悦的相同表情跟到空手的导购机器人身后。你身后的队伍越来越长，而你还沉浸在购物之中，在将客厅内需要的家具买了个七七八八之后，有些雀跃地发现了一只可以当做秋千的吊椅。

托举各类全新家具的导购机器人随即停在你的身侧，长长一串的队伍甚至还整齐地拐去了货架旁边，像是一条贪吃蛇。最前头的导购机器人向你展示你身·下吊椅的材质与价格，你虽爱不释手地不停晃着这张能让整个人都窝进去的舒适椅子，但内心还在纠结要不要购买它，毕竟你家里可没有这样的椅子。

你思考的时间有些长了，但导购机器人不会抱怨，他们甚至不会发声，只因人类烦透了喋喋不休的黏人导购，所以他们整个导购程序都是无声且疏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