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噙着贼笑,心生同情的甄平安又递了杯水给容翼,他一把抢去,仰首咕噜咕噜的饮尽,任督二脉这下才又再度打通。
「我以为你们就算心偏得厉害,但至少也能稍微公正一点来待我,没想到……」真的好想捶心肝,懊悔自己识人不清。
「我们很公正呀!小安呀,妳评评理,娘说的可都是实话?」
「娘!」这次,她没陪着娘加油添醋。
虽然他平时气焰滔天,常将她气得半死,可现在瞧瞧他……啧,还真有那么几分的可怜样,再瞥了眼夫君那双无可奈何的笑瞳,好吧,这回她就口下留情,别对他太赶尽杀绝。
「容翼,我的实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这么走了?」杜宝娘追在他身后嚷嚷。
垂头丧气的他斗志全消,神色凄沧的跨门离去,下意识的往布满腮帮子的胡髯捻抚。
「真不理我呀?」见他捻胡,她嚷嚷,「唷喝,还有心情玩胡子?你呀,除了将容家的产业打理得还过得去之外,这五年来,我看你最大的丰功伟业就是留了那把大胡子。」杜宝娘终究还是忍不住唠叨起他来。「你不是才二十四?年纪轻轻偏爱学老头儿留了把胡子,真搞不懂你那颗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容翼将她的话听进耳里,但意志仍消沉,连话都提不起劲来答。
甄平安见状有些担心了。
「欸,阿翼他会不会有事?」忧忡的望向夫君,她忽然良心不安了起来。
方才会不会讥讽得太过火了?万一将阿翼激过了头,他会怎样?
「先让他静一静。甭担心,他不会有事。」看出她的担忧,容柯轻捏了捏掌中的温软柔荑,淡然一笑。
也对,毕竟阿柯跟阿翼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她没他那么了解阿翼的火爆性子,既然他不急,她也甭大惊小怪。
回了夫君一笑,两人眼神一溜,不约而同的往侧厅移动,兀自携手谈情说爱去了。
见没戏可看,大屋的众人也纷纷起身,捶肩、叹笑,重新忙起自个儿的事,再没人多往门外的容翼瞟上一眼。
冲进甄家大宅时,他气到胡子都竖直了,而丧气走出甄家大宅时,胡子也依然是竖直的。
捻扯着浓胡,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一想到他投注了不少心力的死人骨头就这么长埋地底,甚至可能烟消云散,光是用想的他就快发狂了。于是战斗力旺盛的他昂首阔步,一心一意只想替自己讨回个公道,却没料到竟是受尽嘲弄的悲惨下场。
惯于被吹捧奉承的容翼怎吞得下这口窝囊气?埋怨天道不公,当他跨出大厅时,差一点脚软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栽倒。
这儿不是容家大宅、不是他容翼的地盘,纵使是衔怒前来,讨不了太多的便宜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没料到竟败得颜面荡然无存,原来他的人缘之差天下第一。
心,凄凉无比。
「嘘。」
容翼隐约听见几声嘘声,可是他懒得抬眼张望,此刻的他只想速速回到自己的地盘窝着,做什么都好,最好是将头埋起来直接闷到死,一了百了。
嘘声大了些。
是澄平。容翼听出他那稚嫩中带着几许蛮横的语调,但他不想理会这小家伙的招唤。
这小子姓甄,这会儿,全天下姓甄的人都碍着他了,哼!
「过来啦。」
过去?哼,姓甄的人全给他滚一边去。
「快过来啦,爷叔!」性急的小家伙不懂看人脸色,童嗓一开,催了。
甫被羞辱一顿的容翼压根就不想移樽就教,可是瞧了眼,人小鬼大的澄平一脸神秘兮兮,似乎真有话要跟他咬耳朵的样子,他无奈的边摇头叹气边走向他藏身的矮树丛。
反正此趟讨公道之行,他的面子跟里子都受伤惨重,再多听几句狠话也无妨。
心急的澄平也不啰唆,一把扯住他就往墙角蹲。
蹲墙角?容翼霎时眼眶泛起酸涩的微红。
有没有搞错?竟叫他这么个顶天立地的壮汉蹲墙角,好像真要商量什么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心酸难抑,他眼眶泛起薄雾。
「曾几何时,我容翼竟沦落到此等不堪的地步?」仰天长叹,止不住胸口那股翻腾的英雄心酸。
「爷叔,你嘀嘀咕咕的说啥呀?」
「唉,你不懂的,大人的眼皮子所瞧、所想都好现实、好残忍。」
「残忍?这是什么词儿?哎呀,爷叔,别犯嘀咕啦,我只是想跟你说,你这样子硬搞是不行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