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森抚摸着劳斯莱斯内饰里柔软的布料,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车里很安静,散发着古龙水的香味,满天星的车顶设计洒下恰到好处的银光。小卡洛从隐蔽的储物槽内取出一个小盒子,他把东西递给梅森,深色的眼睛里阴晴难辨。
“打开它。”他挥了挥手指,用西班牙语说。
梅森盯着他,慢慢把盒子打开,一支精巧的雪茄静静躺在里面,家徽的图案印在中央,茄身处细细的金边上写着:莫里纳诺家族。
“你知道在这里它意味着什么吗?”卡洛抬了抬下巴,黑色的挡板从座椅前方升起,隔开了驾驶室与后排的座椅。他从胸前掏出一个火柴盒,里面的每根火柴都比正常的要长上一倍,卡洛擦亮其中的一根,示意梅森拿起那枚雪茄。
“每个星期,装满雪茄的集装箱从这里送到圣地亚哥,然后被分散,运到纽约,运到芝加哥,运到拉斯维加斯。”他看着那昂贵的烟草缓缓燃烧,浓烈的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你寻找的东西,其实一直在你们的眼皮底下,那些你们这些美国佬看不见的地方,那些你们不屑去瞧见的地方……”
梅森看见有什么东西阻断了燃烧,它被裹挟在烟草之中,随着烟灰的坠落慢慢露出原貌——一枚子弹,使用过的。弹头被压扁,像是遭受过猛烈的撞击。
“汤姆·舒尔茨?”卡洛挑了挑眉毛,朝梅森伸出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好吧,梅森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他妈可错大了。
如果他没有踢掉那双高跟鞋、不顾一切地跟着卡洛·莫里纳诺跳上车,如果他没有明知舒尔茨事后大概率会杀了他然后埋在路边的某个小土堆里,还是把那隐藏的耳机拽出来,丢在俱乐部门前的地上。或许此时此刻,梅森就能听见自己身后的那堆烂摊子已经混乱到了什么地步。
“我发誓!等我逮到那个小混……”
舒尔茨的后半句话混杂在了桌椅破裂的声音里,他倒在一片残损的木条和玻璃碎片上,后背的疼痛让他几乎动弹不得。“山猪”站在他面前,光亮的脑袋上布满疤痕,一只眼睛里只有混沌的灰色眼珠和明显开裂过的眼白。舒尔茨屏息等待着拳头朝他砸过来,在那一瞬间他迅速翻身,摸过手边的餐刀插进对方的左肩。
“山猪”连嘴都没咧一下,那刀子像是插进了一块石头,一块坚固的钢板,他掐着舒尔茨的脖子把他拎起来,像抓起一只小鸡一样轻松,而那浑圆、厚实的肩膀上还插着闪亮的餐刀。
紧急出口的位置就在眼前,现在看来却又那么遥远,他能听见卡洛的豪华轿车扬长而去的声音,听见梅森把耳机掷在地上、然后只剩下一阵混乱的沙沙声。舒尔茨攥着“山猪”卡在他脖子上的手,表情因痛苦而扭曲,他的骨头在咯咯作响,那家伙甚至没打算让他窒息致死,而是想直接扭断他的脖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舒尔茨艰难地垂下眼睛,餐刀上闪过几个人影,是华金的打手们。他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山猪”的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狞笑,舒尔茨咬紧牙齿,猛地收紧腹部,蜷腿踢向那柄餐刀,银色的刀身没入了“山猪”的肩膀,后者发出了一声怒吼,枪声同时响起,舒尔茨从他松开的手掌中挣脱开来。
血花从那山一样壮实的躯体上爆开,子弹没能穿透他的胸膛,只留下了几个血洞,而那失明的一只眼睛直到最后仍圆睁着。
舒尔茨顺势滚落在地上,抓起他打斗中被甩到角落的手枪,趁着混乱从出口跑出去。华金的手下继续开枪,子弹击中了他脚边的石子,他翻身推下路边某个准备离开的摩托骑手,枪声淹没在引擎的咆哮声中。
该死的!他扯下耳机,风在他耳边呼啸。
这是个圈套,从华金·桑切斯执意让梅森参与行动的时候,陷阱就已经设好了。但他们是怎么知道奶油球会跟上去的?如果那家伙乖乖听话,放弃行动,这一切难道不就付诸东流了吗?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像是CD碟片中间缺失的那一环,舒尔茨烦躁地想。华金·桑切斯在虚张声势,或是有所保留,他的身上有一个毒枭的傲慢、狡猾与贪婪,却没有能够布设出这种迷局的城府。金鹰的标志,首字母的J。舒尔茨慢慢梳理着每一条线索,他发现这整件事情都在朝着深渊走去,每当有所突破,结局不过是又一个傀儡。
只有一只眼睛始终在天空中注视着他,注视着一切。
那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摩托车驶过大半个城区,灯还开着,横躺在某个狭小的巷口。有血在轮子附近,在灯光下显得湿漉漉的,在不远处又有第二滴、第三滴,逐渐指向巷子深处。
舒尔茨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开出四个街区后才后知后觉左腿钻心的痛,子弹击中地面又弹起,打穿了他的小腿胫骨,白森森的断骨从血肉中露出来,失血和疼痛让他的嘴唇干裂。舒尔茨走到小巷的最深处,靠着墙坐下,他拔出手枪,数了数剩下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