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就出发回京?”书房,奚白璋问:“是不是快了点?”“你觉得快?”裴沅祯写信,头也未抬。“也不是”奚白璋说:“这不是没过完年吗?还以为你会等元宵之后再动身。”“元宵之后就来不及了,你看看这个。”裴沅祯丢了封信过去。奚白璋接住,一目十行,看完后面色惊讶。“有人勾结南汌旧部,偷运兵器?”裴沅祯点头:“岱梁之事已顺利解决,不出意外,开春后‘改田种桑的’政令便能立即实施。”“况且我这掌握了不少线索,想来背后之人开始急了。”奚白璋问:“你是说,南汌旧部想造反?”“说不定,但也有可能,我需尽快回京谋划。”“听你的语气,你已经知道是何人所为?”“我只是猜测,但想必八九不离十。”“是何人?”裴沅祯停下,眸色微沉:“谢芩。”“谢芩?”奚白璋诧异:“他只不过是裴公的养子。”“不,谢芩还有另外的身份。”“什么身份?”“紫星阁阁主,以及南汌国皇室后人。”闻言,奚白璋震惊,久久没说话。“我也是去萝县追查时得知的。”裴沅祯说:“谢芩并未回京,而是暗中藏在岱梁。裴胜的一双儿女是他带人劫走,那批刺客正是紫星阁的人。”他继续道:“正巧碰上偷运兵器的事,更让我确定了谢芩的身份。”“我还是不能明白,你怎么确定谢芩就是紫星阁阁主以及他是南汌皇室后人的身份。”奚白璋说。裴沅祯道:“我跟谢芩交过手,他武功路数奇诡多变,却总是故意掩藏。然而上次在峡谷埋伏我时,却不小心露出了紫星阁的招式。”“且在京城别院时,我在湖畔画舫上遭遇紫星阁的舞姬刺杀。后来派人去查,那名舞姬曾接触过府上细作,细作最后交代乃谢芩所安排。”“至于他南汌国皇室后人的身份,是我猜的。”裴沅祯说:“当年南汌国破时,皇室丢失了两名孩童,一个是四岁的皇子,还有一个是才诞下不久的女婴。而且我在萝县时亲自确认过,那批兵器的接手人正是南汌旧部,我查封兵器的当天,紫星阁的人就出现在箩县附近。”“那你说”奚白璋若有所思:“裴公知不知道谢芩的身份?”“裴彦很信任谢芩,将他看做亲生子。想来是不知的,若是知道他必定坐不住。”奚白璋问:“你接下来打算如何?”“我已让人将杜梁志从荷县带过来,待我亲自审问杜梁志之后,即刻动身回京。回京后先按兵不动,查一查谢芩到底与哪些人勾结,届时再一网打尽。”夜晚,寒风猎猎。阁楼里,桌上点了盏昏暗不明的灯。一人将字条扔进炭火中,炭盆里,骤然腾起一阵火焰。火焰很快熄灭,字条也变成了灰烬,散落消失。“裴沅祯欲亲自审问杜梁志,人已经在去荆城的路上了。”“杜梁志迟迟不把另一半账本交出来,为的就是保命,可这回也不知他会如何?”“咱们不是派人去荷县了吗?为何不取杜梁志性命?”“不是不取,是根本找不到杜梁志,裴沅祯将人藏起来了。”“这次杜梁志在路上,总该方便动手了吧?”“怎么动?押送杜梁志的可是螭虎军,况且是陈良焕亲自看守。”“那该怎么办?”“杜梁志必须死,而且还得在裴沅祯见他之前死。我这有个主意”裴沅祯计划三日后回京,是以,沈栀栀提前带人出门采买路途所需的东西。她列了份单子,除了自己想买的,还有阿檀的,尤冰倩的,以及裴沅祯的。裴沅祯对这些原本无所谓,不过在沈栀栀的殷切询问下,还是提了几样出来。头一个要买的,就是糖酥。也就是上次沈栀栀看童子戏时,给裴沅祯买的那种。还要加糖,加多多的糖。所幸现在天气冷,糖酥不易化,她便买了几大包备着。另外就是茶叶。裴沅祯嘴叼得很,按他的意思是,饭食可以将就,但茶不能马虎。得是早春茶,还得是第一批采摘的芽头茶。这可难为沈栀栀了,她对茶叶不懂,不过深谙最贵的应该就是最好的道理,进了茶铺子就选最贵的买。反正花是裴沅祯的钱,她不心疼。逛了一个时辰后,马车里装得满满当当。侍卫问:“沈姑娘,还需买什么?”沈栀栀站在马车旁检查清单:“应该就这些了。”正欲吩咐回别院,这时,街上突然乱起来。人群从街另一头跑来,四处逃散,惊慌地嚷嚷:“快跑!快跑!”不明就里的人也跟着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些人朝沈栀栀的方向飞快涌来,令她躲闪不及,被挤得踉跄。“沈姑娘快上马车。”侍卫立即过来,帮她挡住人群。沈栀栀当机立断跳上去,然而才坐稳,马车便脱了僵似的跑起来。等侍卫反应过来时,发现马车跑的方向不对,根本不是回别院的方向。“糟了!中计了!沈姑娘被人掳走了!”“你快去禀报大人,我去城门将人拦下。”“是!”马车跑得极快,一路冲撞行人,连路边的小摊也被掀翻。沈栀栀撑着车门,对车夫喊:“快停下来,别跑了,快停下!”那车夫像是听不见,只用力鞭马,不要命地往前奔。看见城门时,沈栀栀这才感到车夫不对劲。她听见后头有人追上来大喊:“关城门!即刻关城门!”“驾!”车夫狠狠挥鞭,马车一震,沈栀栀被弹回车厢内。下一刻,只听身后轰隆的声音,城门关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车夫已经闯出城。马车在官道上狂奔,速度极快,约莫过了两刻钟才停下来。还未等沈栀栀看清楚是什么地方,就有人上来拽她下车。“你们是何人?要带我去哪?”沈栀栀心慌。那人不说话,将她拽下车后,又换了另一辆马车。两辆马车往不同的方向跑远。
沈栀栀听车牙子骨碌碌的声音,心下一寸寸发凉。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要掳她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裴沅祯能不能找到她。马车约莫跑了两个时辰才停下来。有人在外头喊:“快下来!”沈栀栀被颠得五脏六腑翻腾,难受得很,扶着门框吐,哪里还有力气下车?她不管,继续吐。那人嫌弃地等了会,才又道:“不想死,就快点下车!”他抽出明晃晃的长刀,沈栀栀顿时不吐了,立即跳下去。“你倒是识时务!”那人说。沈栀栀问:“壮士,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掳我做什么?”“少废话,进去!”沈栀栀抬眼一看,眼前是座荒凉的农家小院。这小院建在深山竹林中,也不知多久没人住了,篱笆上布满了蜘蛛网。她又问:“你们真没掳错人吗?我只是个婢女啊,要钱没钱要姿色”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露担忧好像也有点姿色。那人一脸无语:“快进去!”“我不进,你不说清楚我不进!”“嚯!还由得你选择?”“做鬼也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你们到底是何人?掳我来此做什么?”明晃晃的长刀横过来:“别以为老子不杀女人!”沈栀栀舔了舔唇,乖乖跟他进去了。“你们是要钱吗?”沈栀栀怯怯地说:“我没有钱。”“说不定你们真的掳错了,我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别看我穿得好,但这身衣裳是主子送我的,我其实就是个烧火”那人满脸不耐烦,进了屋嘱咐另一人:“老罗,你看住她,我去解手。”沈栀栀停了停,转头对着那个叫老罗的说:“我真的只是个婢女。”“我们当然知道你是婢女,还知道你是裴沅祯最得宠的婢女。”话落,沈栀栀才恍然明白过来:“难道你们掳走我是为了要挟裴沅祯?”“那你们更掳错人了!”沈栀栀肯定地说:“外头说什么裴沅祯宠爱我的传言其实是假的,子虚乌有,以讹传讹。再说了,裴沅祯是什么样的人?又岂会因一个婢女受你们要挟?你们还是放我回去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得”沈栀栀见刀尖抵上自己的脖颈,她咽了咽喉咙,慢慢吐出最后两个字:“得养。”“闭嘴!”沈栀栀乖乖点头。最后挣扎着呐呐补了句:“但裴沅祯真的不会来救我,我只是个婢女。”话才说完,就听见一阵急切的马蹄声由远而近。那人从门缝探了眼,顿时笑起来:“你不是说裴沅祯不会来吗?不仅来了,还来得挺快!”沈栀栀一愣。小院外,裴沅祯面色沉沉地骑在马上。“人呢?”屋门打开,沈栀栀被人拿刀架出来。“裴沅祯,想救你的女人,那就自己进来!”沈栀栀紧张得心跳到嗓子眼,生怕身后之人不小心,刀锋划破她喉咙。她巴巴地望着裴沅祯,心情复杂。这一刻,既想他救她,又不想他救她。因为,屋内设了埋伏。她看见了,墙的四壁皆是洞眼,银光闪闪的箭矢正蓄势待发。只要裴沅祯一进来,定会被射成筛子。生死瞬间,她做出决定。自己只是个婢女死不足惜,没必要连累裴沅祯。“大人!”沈栀栀喊:“屋内有埋伏!别进来!”身后之人笑得张狂:“裴沅祯,这是你的女人你看清楚了,进或是不进,我只数十个数。”“一、”“二、”“三、”“”随着身后的人数到“七”,沈栀栀颤抖,忍不住哭起来。她真倒霉!出来逛个街就面临生死,她才十七岁,马上就要赎身回家了。可她不得不死,毕竟不能害了裴沅祯。她劝裴沅祯:“大人不要进来,奴婢贱命一条不值当。天下好看的姑娘多的是,大人喜欢别人也是一样的,别为了奴婢涉险。况且奴婢什么都不能答应大人,若是救我反而让我欠下大人的人情,我怎么还?”身后之人将她攥紧几分,呵斥道:“你闭嘴!”“呜呜呜我再说最后一句”沈栀栀泪眼模糊:“一会你能不能动作利索点,我怕万一刀没割透,得疼很久才死。”“”然而她话音刚落,身后之人突然倒地,下一刻她被人捞了过去。天旋地转间,沈栀栀茫然睁开眼,就见自己已经被裴沅祯揽在胸前。她头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裴沅祯这份人情,她欠定了!箭雨密密麻麻朝他们扑过来,像开了闸似的,源源不断。裴沅祯将沈栀栀摁在怀里,一手提剑抵御。紧跟着,郝靳带人冲进来掩护。但此前分明空空荡荡的院落,突然多出许多黑衣人。裴沅祯的侍卫跟黑衣人打成一团。他带着沈栀栀退出门外,见这些人的身手,眉头深疑。郝侍卫也察觉了古怪。他应对完几个黑衣人后,退到裴沅祯的身前:“大人,快离开此地。”裴沅祯瞥了眼整张脸埋在他胸膛的沈栀栀,忽地心生一计。他朝郝靳使了个眼色。郝靳:?“刺我!”裴沅祯给了个口型。郝靳随即明白过来,犹犹豫豫不敢动手。“快!”裴沅祯催促。郝靳深呼吸口气,胆战心惊地提剑往前一刺。剑锋穿透裴沅祯的皮肉,很快,鲜红的血流出来。侍卫们都惊呆了。“看什么!忙你们的!”裴沅祯丢下这么句,带着沈栀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