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郁在俱乐部里确实看到不少只作用于蚊虫、不会损伤血族的诱蚊器。年长的血族会苦口婆心地告诫刚刚转化为血族的人们:务必注意个人清洁卫生,务必定期在住所周围灭虫,否则会死——动物带来的病毒和细菌感染已经渐渐成为血族死亡的几个主要原因之一。
也因此,这个破败、隐蔽的地铁站里,没有任何蚊虫的踪影。
地铁站里亮着昏暗的灯,跟随引路人往前走,错落的脚步声在通道中震荡。隋郁忽然想:世界上应该有哨兵或者向导,拥有蚊子、跳蚤、臭虫这样的精神体吧?他又笑了,但很快克制住,打算离开后第一时间跟向云来分享这个怪想法。
响亮的哭声从灯火明亮处传来。
隋郁走到灯光中时,哭泣的那个人已经停止了抽泣。他擤完鼻涕,又用纸巾擦眼泪,盯着隋郁看了片刻:“嗨,好久不见。”
隋郁根本记不得他是谁,直到引路人骂道:“弗朗西斯科,滚开。”
隋郁想起来了。在任东阳的家中他见过这个血族:当日簇拥孙惠然的人之中,确实有这个冗长的名字。他记得弗朗西斯科有一头非常美丽柔顺的金发,也许拥有出色的容貌,但他无法分辨。
引路人走入一列地铁车厢,隋郁独自留在站台上。弗朗西斯科左手抓着半瓶子二锅头,右手拉着一个女性血族的胳膊:“我知道我不是好的对象,我喜欢到处玩儿,我不分场合乱说话,我明明答应他不再吸活人的血但我没做到……但他不能这样吧!断……断鸭分手?”
同伴:“断崖式分手。”
弗朗西斯科抽泣:“是的,我现在就像悬崖边上的人。我的心太痛了,如果跳下悬崖能治愈我的痛苦,我可以跳三千次……”
同伴们聊起别的话题,唯有那位女性始终温柔地牵住弗朗西斯科的手。弗朗西斯科翻来覆去责备自己,女人腕上的手表忽然响了一声。她提醒:“半小时到了。你还要我继续当树洞吗?”
弗朗西斯科:“……这么快吗?半小时收我500块,是不是太贵了,琳?我还有很多骂他的话没有说。”
他继续说下去:“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论血统,我比他高贵,论年纪,我比他大,论财力……我们八斤半两。”
在隋郁眼里,它是个哗哗流眼泪的怪物。怪物周围有更多怪物,各种发色,各种衣着,但都听着他说话。虽然有笑声,但没有人岔开话题或打断。仿佛这里是安全的,弗朗西斯科甚至开始谈论他男友在床上的表现:“只要他满足了,就不会再管我……”
隋郁眼前一花,弗朗西斯科的身影从原地消失。
没人看到他怎么行动,但他已经夺下了角落里一个血族的手机。他亮出獠牙,咬碎了手中纤薄的通讯工具,那部红色的手机在他的掌中滚动,很快变成一团红色的金属。
一切都在呼吸间发生,而被夺走手机的血族刚从震愕中反应过来:“弗朗西斯科!”即便愤怒,但他显然忌惮弗朗西斯科,只能大吼,“你凭什么……”
“我可以骂他,但你不能拍下来。”弗朗西斯科带着鼻音说,“血族聚会禁止拍摄,你忘了吗?”
一边说,他的右手轻轻抚摸那位血族的脑袋,手的模样变得狰狞,骨节粗大,指甲尖锐。他把手中的金属团丢向轨道中弃置的地铁车厢,红色的金属团砰地巨响,深深嵌入车厢表面,几乎穿破那层厚厚的铁皮。血族尖长的手指抚过对方的喉咙,弗朗西斯科用手擦着眼泪:“他不喜欢我,连你也要给我捣乱是吗?”
年轻的血族立刻跪下:“对不起,弗朗西斯科。我绝不再犯。”
“把他赶出去,永远不许回来。”弗朗西斯科闪回原地,酒瓶一直被他抓在手里,他顿了一会儿,“我说到哪里了?”
然而同伴们已经对他的话题失去了兴趣。树洞离开了,弗朗西斯科看向隋郁。隋郁只好没话找话说:“我第一次来这里。”
弗朗西斯科振作精神:“你也是来开会的?”
隋郁:“我不知道我来做什么。不过来之前,我以为这里跟血族俱乐部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