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摸着寒门子弟比较常用这样的笺纸,这也的确是以前我找到红缎带后,又随意捏了个措词支开了山庄南门的守卫。我独自一人离开了明玉山庄,前往杏杉所说的树林。我身上有五个青虫蛊,若有敌来袭,我也勉强能撑上一会,起码是可以跑出树林的。树林离明玉山庄不远,若遇到什么情况,只要跑出了树林我的安全就无忧。我寻到了杏杉所说的那棵树,我踮脚挂好了红缎带,然后躲在一旁守株待兔。约摸有两柱香的时间,寂静得只有风声的树林蓦然响起了一道脚步声。我屏住呼吸,循声望去。杏杉说对方是一个黑衣男子。如今出现在我眼前的男子也的确身着黑衣,其相貌平平,是个陌生到极致的男子。他四处张望,随后他取下了树梢上的红缎带。我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待他挖出一个洞买下一个藏蓝色包袱时,我终于能确定他就是杏杉口中所说的男子。我迈前数步,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字条到底是何意?”男子浑身一颤,旋即转身,我以为他想要逃跑,可出乎我意料的是只听噗通一声,他竟在我面前跪下。我愣了愣。他道:“公主,有人杀了驸马。”我又是一愣。“哪位驸马?”他道:“苏景须。”我的第五位驸马状元郎正是姓苏,双名景须。可是状元郎明明是自己跳湖死的,且为我亲眼所见,又怎么可能是他杀。我问:“是谁杀的?证据是什么?”那人张嘴,正欲说些什么。我身后忽有脚步声响,紧接着我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明玉公主?殿下怎么会在此处?”我扭头一望,数十步开外的小树旁站了个蓝袍玉带的公子,容貌俊朗赛若潘安,正是京城里千千万万闺中女子的梦——周云易。而此时,跪在我身前的黑衣男子又如同风一般迅速消失,我回过头后,就只能见到风中有一方飘摇的黑色衣袂,不过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中懊恼之极。难得我快要捕捉到蛛丝马迹了,如今却被周云易硬生生地打破了。我心情不佳,待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我没好气地道:“周大人,本宫在此处有何不妥?”周云易说道:“公主只身一人,身边又无护卫侍婢,微臣担忧公主的安危。”微微一顿,他又道:“方才公主……”他一提方才我心中就更是来气。若不是他我早就识破是谁在背后装神弄鬼了!我横他一眼,道:“方才本宫怎么了?嗯?周大人看见什么了?”周云易说道:“公主不是与一个……”我打断他的话,扬起下巴,声音冷冽:“周大人方才什么都不见到。”我重复了一遍,又说道:“周大人是聪明人,想必也应该晓得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该一辈子死在腹中。”他深深地望我一眼,随后微微一笑:“微臣明白。”他这话一出,我就懊悔了。瞧瞧我这嘴巴,刚刚心中一恼我就口不择言了。以周云易的聪慧,我这般恼羞成怒的模样落在他的眼里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就应该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才对的。我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周大人怎么会在这里?”“微臣离开明玉山庄后,想着时间尚早便想去四处走走,未料这么巧,竟在这儿遇到了公主。”周云易说得云淡风轻,望我的目光却有探究之意。我想起之前对贾总管的说辞,也觉有几分窘迫。我干巴巴地笑了声,说道:“周大人来明玉山庄做什么?”周云易面上顿时有了丝不自在的神态,只听他道:“云易昨夜有一事忘了向公主禀报。”我听他改了自称,便知他要说的事情是私事而非公事,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我扬眉道:“何事?说罢?”“昨夜秋日宴云易归还公主帕子,忘了告诉公主一事,云易拾到公主的帕子时有条土狗在上头撒了一泡……尿,云易回府后亲自洗了很久至今仍留有黄渍。”他抬眼望向我,说道:“公主若是有留意到帕子上的黄渍,请莫要误会云易,这……这不是云易弄的。”周云易大老远赶来明玉山庄说的就是这事?那条帕子昨夜拿回来后我就让秋桃给扔了,哪里会去注意上面有什么黄渍。我瞅瞅周云易,他面上的不自在愈发浓厚。不过话说回来,周云易此人倒是有趣,为了这丁点小事还专门过来向我禀报,一副我千万千万不要误会他的模样。我道:“若我误会了你如何?”周云易道:“云易会搜罗证据向公主表明,人与狗是不一样的……”我险些都忘了,周云易可是我朝栋梁,我们大安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卿,查案破案是他的专长,连无头公案都能破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这般芝麻大的小事。我笑道:“不必了,本宫信你便是。今日之事还望周大人莫要声张,本宫自有缘由。”方才凶巴巴地威胁了一番,如今再来个怀柔政策,应该能封住周云易的嘴吧?周云易送我回了明玉山庄。秋桃与冬桃在南门见到我们时,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周云易离去后,秋桃兴奋地问我:“公主,周大人这是要当六驸马吗?”我瞥她一眼,道:“什么六驸马?说得本宫好像在养面首似的。”秋桃更正,又说道:“不不不,奴婢的意思是周大人看起来似乎对公主特别不一样?奴婢听闻平日里的周大人虽然温文儒雅,对姑娘家送来的帕子簪子也不拒绝,但至今却从未见过周大人与哪家贵女走得特别近。且奴婢还听说周大人的母亲给周大人寻了好几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但周大人都婉拒了。如今京城里的姑娘都在猜周大人是不是有心上人呢。莫非……莫非……”秋桃双目贼亮贼亮的。我一戳她的脑袋,道:“你这脑袋瓜子尽是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否认道:“本宫心如止水,已经看破红尘了,不打算再成亲了,什么六驸马,本宫可没打算要去祸害周家。”若我当真和周云易成亲,恐怕京城里的那些姑娘们都能哭得水淹京城了。当天红事,第二天白事,本宫这么又有能耐的人才不能便宜了周云易。冬桃却忧心忡忡地道:“奴婢失职,竟不知公主离开了明玉山庄,若发生个好歹……”我摆摆手道:“无妨,本宫有事要办。至于是何事,暂时不能与你们说。”我瞅瞅外头的天色,已然将近黄昏,我道:“师父可有醒来?”秋桃道:“侍候君公子的小厮小半个时辰前去灶房拿了一盘黄梨。”这么说来,师父是醒过来了。我道:“去明竹园吧。”师父的身子果真不错,今早额头这么烫,我摸上去的时候都吓了一跳,没想到歇了一日便好了,连大夫也不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