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容稍加犹豫后,缓言道:“丞相野心犹存,若他日东山再起,必会席卷京城,所以应尽数除之。更何况,当年端懿太后崩逝,与丞相脱不了关系。以命偿还,是他应得的。”
萧嘉淮一眼便看出人在刻意隐瞒。
或许此话不假,可这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陈以容对丞相存有恨意是不假,可只杀丞相一人便也罢了,又何必屠人全家?
他扬臂挥开陈以容的手掌,指着那被一剑封喉的幼童,难以控制住的低吼道:“那他呢?他不过是个孩子,你也要如此赶尽杀绝吗?”
陈以容认命般的阖目,他知晓自己演技拙劣,无法欺瞒到一向洞若观火的萧嘉淮。
可他身上肩负皇命,此是机密,怎可随意道明?
他悬于半空的手收回身侧,再睁开那双眸时,只觉掌间利刃冰冷难握。
“这孩童是丞相的孙儿,若放他一条生路,无异于是放虎归山。若他在这世间得以苟延残喘,有朝一日长大成人,得知自己亲族死讯的真相,恐会生谋逆之心。”
而后,陈以容又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大齐江山永固、国泰民安!”
萧嘉淮极力隐忍着心中怒火,他攥紧了拳头,眉渐沉,明眸缓阖,不忍再看此处的血流成河。
身临于此,他只觉陈以容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或者说是自己从未看透他,善良温柔是陈以容在他面前所露的假象,冷酷无情才是真实的他!
过了良久,萧嘉淮才颤声冷笑:“好,好一个陈将军。你便为了大齐这般的冷血无情,对一个孩子都能痛下杀手!”
“我为的何止是大齐,也是我们的未来啊。”陈以容企图再上前一步,安抚那被气到浑身颤抖的人。
“你别过来!”
萧嘉淮厉声呵斥着后退,与陈以容保持生疏的距离,他努力平复起伏不断的胸口,沉声道:“什么为了我们,都是你的借口罢了。岑州的那些年,终究是日以继夜的征战与杀戮让你变了是吗?”
陈以容心口处似有一阵又一阵的绞痛,手中长剑‘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
变了吗?他如何能不变!岑州的沙场也好,如今的朝堂也罢,头顶都仿佛悬着一柄难以窥见的刃。稍有不慎便会让他命悬一线,让他万劫不复。
两侧秋日里枯败的枝编织出张滴水不漏的网,贴覆在皎月凝成的光上,朦胧般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
风云跌宕,陈以容却不知该如何坦荡地揭开那坛风霜雨雪。
终了,他也只能唇间嗡合:“殿下,你且信我,我是有不得不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