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还有三十里吧,距天水三十里地,追我的人就只剩下羌人中的高手了,他们轻装简从,一路上瞒过千钧卫的耳目轻而易举,但他们还是失败了,咳…………咳,我在西南门附近挨了他们一刀,借着冲击力飞进了天水城,也幸好那晚夜色正浓,要不然被城门上的守卫瞧见了我免不了一番盘问。”
琴镜湖面不改色的说道,三言两语道出了昨晚一场凶险无比的追击战。
“所以你背上这道伤口。”
“对,就是昨晚留的,那个叫灼的羌人,是我见过用刀最厉害的一个,咳咳,他那一刀不是不能躲,只是躲的话,很有可能会被他逼入死角,减慢速度,与其如此,还不如拼一把,借着他的力遁走。”
李冰璇又看了一眼女人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难以想象琴镜湖在跟她说这些事的时候面不改色。
“你看,这件道门的袍子是用特殊的布料缝制的,不惧一般刀剑,可仍是被他一刀砍得破破烂烂,要是没有它,我估计是真的没命了。当时精疲力尽了,本想着找家客栈,但谁知半路昏厥,然后就是你看见的那样了。”
琴镜湖接过李冰璇递过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她的心脏被锁的难受,强迫她平复激动的心情,但她看见了少女眼中慢慢褪去的疑虑,倒是轻松了不少。
于情于理,她都不想让少女对她抱有疑心,于是便诚心将沦落至此的原因尽数诉说,要是她仍不喜自己停留此处,那也只能…………
“琴姑娘,你身上的荷包,怕是在路上丢了吧,之前想为你换身衣服的,可…………”
李冰璇正欲解释,屋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她的面色一紧,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上前一步,又退回来,挡在琴镜湖身前。
老人打开门,一边将食盒放在小桌上,一边随口道:“璇儿,又看书入迷了吧,还不来吃饭吗?”
她将小菜和馒头拿出来摆在桌上,转头看向站在床前的少女,下一刻,老人的眼猛的睁大了,她几步跑上前,拉住李冰璇的手使劲将她拽到自己身后。
“婆婆,你先松手。”
“你是谁?!怎么进的李府!”严婆婆没有管少女的恳求,严肃的盯着受了重伤的姑娘。
“咳,我…………”
“婆婆!你先听我说好吗?”李冰璇转到老人身前,拉着她的手,小脸恳求着看着她。
“有什么好说的,她这身分明是江湖人的打扮,跑来你这躲难了,看这伤,要是她惹上的仇家是有名望的贵族,上门寻仇怎么办?李家是不怕的,但就怕把收留她的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啊!”
老人看着女孩哀求的神色,心一软,语气也缓了些。
李冰璇知晓琴镜湖嗓子难受,慢慢把她的话简略复述了一遍,惹的老人又是一顿数落。
“璇儿啊,你怎么还这么善良,处处为别人说话,她说的你就信吗?你难道忘了当初那些坏孩子是怎么差点要了你的命?”
“我信她!”李冰璇坚定道,清冷的眸子罕见的认真看着老人。
少女仍记得她的匕首落在了地上,而当她想起来转过身时,原本面向她的琴镜湖竟然背对着她,露出了受伤严重的后背,狰狞的伤口是没有道袍的保护的,致命的后心显露无疑,只要她有杀心,随时都能取走眼前之人的性命。
而若是不诚心相待,琴镜湖又怎敢将生死就这样操之于她的手。
李冰璇曾与死神擦肩而过,因而更知晓生命的可贵,她愿意救一个对自己坦诚相待的人,哪怕她与自己仅仅相处一天,哪怕她像是没有情感一样古怪。
“你,你,不行!小时候你就被人骗到池塘里差点淹死了,这次又来了个陌生的江湖人,你又不会武功,万一,万一,”老人瞥了一眼少女身后的姑娘,迟疑了一下,叹气道,“你让婆婆怎样放心你呀。”
李冰璇一言不发,静静的站在琴镜湖的床边,与婆婆对视。
老人终究是先心软了,毕竟面前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女,她揉了揉李冰璇的螓首,“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婆婆了,难怪你中午让我多带些食物回来,没想到是藏了个人。”
少女愧疚的垂下了头,但站姿依然挺拔,她必须要婆婆让步,不然若她逼走了琴镜湖,依她现在这幅样子,在夜凉如水的外面怎能过活。
衣袖被人从后面拉了拉,少女转头,她看见了琴镜湖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她那匀称的手臂死死捂着心口,但苍白色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丝笑容,比先前所有的表情都要真实。
“没事的,不用麻烦你的,你能收留我到这,已经是救了我一命了。”
李冰璇摇了摇头,她执拗的挡在琴镜湖身前,抬头坚定的看了一眼严婆婆,喉头滚动了一下,清冷如玉的脸上突然涌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老人看着少女坚定的目光,恍惚似的睁大了双眼,她坐回椅子上,无奈的叹气,“罢了罢了,璇儿,你这副坚定的模样,真像当年的小姐,老婆子知道是劝不动你了,只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受伤了。”
“你叫琴镜湖是吧,原谅老婆子我多疑了些,只是璇儿这孩子受了太多苦了,她能活着长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哎…………本瞧着你心肠也不是坏的人,既然璇儿都这么坚持了,要是你不嫌弃小屋鄙陋,就先在这住下吧。”严婆婆缓缓道,她看着琴镜湖略显僵硬的面庞,眼神中带着些歉意和恳求的意味。
“和这孩子搭个伴也挺好的,至少她也不用整天寂寞的和书做伴了,老婆子人老了嘴碎,先前有冒犯的地方,姑娘你也不要放在心上,难得第一次见璇儿有这么上心的人啊,姑娘,希望你不要辜负璇儿的一番好意。”
听着老人的话,看到她眼中的复杂情绪,琴镜湖心中痛的厉害,那三分歉意和恳求意味的眼神,烙的她胸中情绪翻腾不息,鼻梁向上涌动着一股热流。
纵使心锁不断发威,让她藏在被子里的手攥紧了胸口,但琴镜湖仍然笑着轻声应着,“您就放心吧,救命之恩,镜湖一生难忘。”
她说着。热热的,陌生的液体滑过她秀挺的鼻梁。
而在身体深处,“啪”的一声清响,望着老人和少女的身影,琴镜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悲喜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