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柒晃入住院部,爬墙翻进四楼一间病房。
斯文在楼下寻个长椅坐下,安静地喂了会儿蚊子,等到林晓柒下来,又默然跟上。
出了医院大门,林晓柒没有叫车,而是沿着街道徐徐踱步,脑中思绪纷乱。
走到一处人行横道,她正要提步,手腕忽然一紧,被斯文伸手握住。
“知道你身手不凡。”他注视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语气淡淡,“但也别跟汽车比骨头硬。”
她垂眸看着鞋尖,闷闷地“嗯”了声。
绿灯亮起,斯文却没动,而是开口问道:“你觉得,刘思宇在面对凶犯时,是不是应该直接上去搏命?”
“嗯?”她愣愣抬头,“没用的。身体力量差异太大,他救不了任何人,只会枉送性命。”
“所以……”斯文侧头看她,“七岁的你,除了逃跑,又能做什么呢?”
林晓柒一怔,心中想着:“他果然猜到了。”
虽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不可避免溢出一抹慌张与被挑破的愤怒——
是的,她就是一个在危急时刻丢下家人逃跑的胆小鬼。
可是,这也与其他人无关!
她胸口起伏不定,张嘴想要反驳,却听他再度开口。
“林晓柒,”斯文盯着她的双眼,认认真真一字一顿道,“你没有错。”
话出口的瞬间,压在他背上的石头霍然化作齑粉——
那天犹犹豫豫没有对刘思宇说的话,终于在这个夜晚坚定地传达给了她。
凝视她满是迷茫无措的脸,他不自觉放软语气:“别再责怪自己了。对你的父母来说,女儿的安危比他们自己重要得多。如果那时眼睁睁看着你受伤甚至死去,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折磨。”
林晓柒喉头一哽。
她懂,她都懂。
可是,父亲他……
她根本不能直视父亲空茫的眼神、混乱的动作和语言。
那种场景是对她良知的拷问,一遍一遍拿刀子划在她心间。
想念父亲时,她只能潜行而来,悄悄探望。
除非确保父亲痊愈、母亲无恙,否则这份愧怍定会刻入她灵魂,伴随她一生,永不消散。
泪眼朦胧中,林晓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翼萦绕轻浅皂香。
斯文的左手一下一下抚过她的发,右手慢慢拍着她的背,想起那晚在月棠公园的睡莲池畔——他满身酒气,哭得不能自已,她也是这般将他拥在怀里,像母亲那样宽慰他,予他温暖和倚靠。
凌晨的偏僻街道,偶有行人,大概把他们当作吵架的情侣,时不时投来一瞥。
斯文毫不在意这些目光,耐心等着林晓柒,任她将这段时间堆积的负面情绪统统化作眼泪,尽数洒在他肩上。
他在宽慰她,又像在宽慰走不出困境的自己。
时间于静谧中缓慢流逝。
骤然风起,拨动少女的发丝轻抚在他颈侧。
斯文呼吸微滞,轻拍在她背部的手就这么乱了节奏。
此时已过立秋,夜晚空旷的室外暑热稍解,夜风一吹,还有些许清凉感。
但他却渐觉胸口发热,心跳加快——又是这个感觉,斯文双眸一凛。
果然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