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个有骨气的,慧哥儿看着这人的背影想。
麦吉拉婚事在即,之后就是库兰的婚事,蒙恩特意从阿勒腾赶回来,干脆住在了冬牧场,等参加完两人的婚事再回。
县令哈巴提出自喀日图,因此在冬牧场也是有砖瓦房的,还不小,跟酋长家一样是三进的大院子,里面有一对儿看房子的老夫妇,每日打扫,因此蒙恩住进去也便利。
在麦吉拉的婚事前,最重要的一件大事,便是禹中大水一年忌。慧哥儿他们这些禹中逃难来的,亲人遇难也满一年了,苏阿奶特意带着音哥儿从阿勒腾回来,大家商议着一起出钱做一场法事,也好祭祀亡魂。
因在草原,在大晋寻常的放焰口、拜忏打醮等法事,很难找到僧人道士去做。苏阿奶来之前特意拜托县令哈巴提从凉州请来了高僧。
哈巴提想着接收了两批难民,也有近六七百人,再加上凉州的难民,恐怕这次禹中逃难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人,对待此事便上了心。跟凉州刺史提过后,还得到了刺史的夸奖,说他体恤民心,是个难得的好官。
哈巴提得了夸奖,越发得意,出钱请了二十几个高僧。高僧本不欲去那么远的地界,但是有刺史鼎力说情,高僧没犹豫多久就跟着去了阿勒腾。
阿勒腾附属六个部落,因是苏阿奶提的,便先在喀日图做法事。
法事当日,一向晴朗的天空罕见的阴沉沉的,众逃难来的人皆身着素衣,在冬牧场南面空地上围坐一圈儿烧纸钱。二十几个和尚穿绣花袈裟,齐声拜大悲忏。
空地烟雾缭绕,经忏似哀鸣般随着青烟直入天空,向天上的亡魂诉说生人的思念哀痛。
半晌,所有法器皆停,唯有几十斤的大飞铙在半空中旋转起落,被年轻有力的和尚稳稳接住后又抛起。“犀牛望月”、“苏秦背剑”等几种比杂耍还令人眼花缭乱的花样轮番上阵,看得在一旁围观的喀日图族人不禁叫好,空地上顿时热闹起来。
另一边,拢着火盆烧纸钱的众难民擦擦眼泪,边哭边诉说近一年的辛酸。更多的难民则是小声呜呜地哭,虽不过分悲伤,却饱含深深的情意。
斯人已逝,活人还要过日子。悲伤也只是一时的。虽只一时,但那一时的悲伤是真挚的,发自肺腑的,就已足够安慰逝者。
慧哥儿给冬儿、丹哥儿擦擦眼泪。两个孩子被刚才悲伤的气氛感染,哇哇大哭。此时看到飞铙杂技,眼睛瞪得溜圆,起身拉着慧哥儿要近前去看。
“在这儿看,不能去前面。”慧哥儿拢了拢火盆,将最后一个纸元宝放入盆中,跟真正的“慧哥儿”道声珍重。法事肃穆,冬儿和丹哥儿见阿父不起身,两人也不敢动,眼睛湿漉漉地噘着嘴。
慧哥儿笑笑,抬头看到不远处库兰担心的眼神,心内愈发安定,拍拍两个孩子的头,起身端起木盆,对仍在烧纸钱的苏阿奶说:“苏阿奶,我们先回了。”
“回吧。”苏阿奶抹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白发人送黑发人,四个儿子七八个小孙子,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和音哥儿,苏阿奶触景伤情,眼神里是浓重欲滴的悲伤。
旁边婉儿并没有带重孝,她父母没在大水中丧命,只远房的堂叔堂伯有去世的,因此只在鬓边插了一朵白花。此时挽着哭得不能自抑的音哥儿,眼泪也扑簌簌往下落,见慧哥儿起身也只点点头。
音哥儿想到素日疼爱他的爹娘和哥哥,早哭得谁的话都听不到。慧哥儿拍拍音哥儿的肩,没出声安慰,这时候是不能劝的,哭出来远比劝说好得多。
远处稻哥儿眼眶虽红,却并未痛哭出声。只让苏尼尔帮着烧了几个纸钱,告诉天上的爹娘他成亲招婿了。
库兰上前接过木盆,见慧哥儿抬头对他露出个浅笑,知道他没受影响,心内高兴,小声说:“小叔为了准备麦吉拉的婚事席口,特意宰了一头骆驼,给我送了些,我们回去吃骆驼肉。”
慧哥儿嗔了库兰一眼:“明天,今日是忌日,不能吃荤腥。”
“哦。”库兰挠挠头,喀日图没有忌日不吃荤腥的规矩,是以库兰闹了笑话,见冬儿和丹哥儿没听到,嘿嘿傻笑两声。
还没到家,嫩嫩的狗叫声传来。前几日蒙恩从阿勒腾过来,顺便带来了两只小狗崽,金色的胖嘟嘟的一团,煞是可爱。据蒙恩说是外藩的品种,极珍贵的,到时候训好了是打猎的好手。
“大金,小金。”冬儿和丹哥儿听到叫声,松开慧哥儿和库兰的手朝院子里跑去。
见人走了,库兰小声告诉慧哥儿:“顾时钺人还可以,就算想起你的身份也不会乱说的,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