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秋分(二)
自广东去蜀中,需先经广西,再过贵州。
贞仪带着橘子随家人在早春时节西行,走过平乐府,渡过红水河,见识到了无数诗人挥笔描绘过的桂林山水。
四月里,日晴明,乘船于水上,目之所望,山峦叠翠,碧波荡漾。
贞仪跪坐在船头,伸手掬向清澈江水,清凉水珠泼洒于清风中,溅出自然自在的律响。
贞仪沉浸在山水风光间,橘子却颇忐忑,它向来是不赞成孩子玩水的,尤其是这等野水,生怕贞仪一个大意栽下船去,因而一直戒备地趴在贞仪身侧,牢牢压着贞仪半边裙衫。
王锡琛立于船头,正负手作诗,历来入桂林者,势必要留些诗词的——在橘子看来,这好比现代人打卡网红景点,现代人的打卡方式是拍照定位朋友圈,而古代文化人则是用作诗的方式来手动定位。
贞仪随着父亲一同斟酌作诗,董老太太拄着拐从船舱里出来,在儿子和孙女的“撺掇”下,也赋诗一。
无论此行目的,看着祖母与家人久别重聚,贞仪很为祖母感到欢喜触动,当然,橘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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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仪也觉有些困倦,干脆在船头躺了下去。
此一程多水路,贞仪的窥筒有了大用处,白日里观景,夜晚观星。
董家在蜀中当地不算大富大贵,但人丁格外兴旺,子孙们或居小官之位,或行商经营田地,日子过得热闹安稳。
可即便正视了,又能如何?好一会儿,王锡琛才心情复杂地折返船舱内,他弯身来到女儿的书箱前,几只书箱堆放,被贞仪当成了临时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一沓稿纸,拿镇纸压着。
除以上这些考量外,在董老太太看来,最难得是还是董修对贞仪的态度。
采采朱兰翠水浦,紫琼碗里烹霞光。
他心底甚至生出一点骄傲,又不免想,他的女儿有的不止是天分和悟性,还有过人的好学与坚持。
再譬如此刻王锡琛手中这张稿纸上,乃是贞仪为柳如是小像所题诗词。
在此之前,董修在亲事上称得上挑剔,这一点让他的母亲十分头疼。
看着竟又熟睡过去的贞仪,橘子很希望船可以行得再慢些,这样的日子可以再久些,贞仪可以更自在些。
桃花春浪碧复碧,轻云飞越过三湘。
丹颜漆独难老,广寒天阙随翱翔。
他的母亲沈氏私下却犯起了嘀咕。
再往下翻,大多是些王锡琛听也不曾听过的才女人物。贞仪与钱与龄想法一致,不拘身份,要为她们立传刊书,好让这些女子们的事迹与诗作也可以流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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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所饮茶与酒俱质朴,然而这晚春初夏的清风,以及这自在无拘的时光,于贞仪而言无双奢贵。
王锡琛低声慢念:【拔剑欲舞室,我非聂隐娘。
父亲生前对贞儿的另眼相待从不是没有缘由的……只因是女儿家,他这个做父亲的便一直未曾真正去正视女儿的天分。
董老太太家中兄弟姊妹众多,如今只一个兄长一个弟弟还在人世,骨肉亲人多年未见,再见时俱已鹤鸡皮,四目相接,颤巍相扶,难免伤怀落泪。
此外,王锡琛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样的狡黠与锋利必然是源于过人的天分与悟性。
贞仪小睡片刻,醒来时身上多了薄毯,而风光依旧,两分醉意的贞仪静静了会儿呆,慢慢坐起身来,双手撑在身侧,看向无边山水,转头让桃儿给自己取纸笔来。
如乘蝶翅下瀛海,六铢衫底行鸳鸯。
不若遁世饮醇酒,醉消三万六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