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大义灭亲铁男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头埋在汤碗里的瞬间,用蚊子叫大小的声音嘟囔着问了一句:“没娘是不是挺可怜啊?”结果就这么小的声音,玉枢竟然也听到了。他自己也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之后,惬意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然后才说:“没娘的痛,自然不是有娘的孩子能体会。”铁男干脆侧头看着他,直接问道:“你们公子是几岁上头没了娘的?”“约莫六七岁罢,那时我也还小呢,什么都不懂,”玉枢想了想,“但老太君待公子好,只是将军……”单将军不是对单子寅不好,他是对自己也不好,而且他也根本不怎么回来,有这个爹跟没有也并无区别。铁男问:“那你们夫人……”开了个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还不落痕迹,也不伤人。“夫人若是还在,公子必定不会像今日这样,”玉枢给铁男碗里又添了几块鸽子肉,“公子喜爱刺绣,但走了不少弯路,将军当年还是希望他能习武的。”身体素质不行,强行习武并不能强身健体,反而会让身体有很多不必要的负担。单子寅小时候经常练武练得浑身疼,那会儿站桩站得双腿抖得都走不了路,加上脾胃本来就不好,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到后来大病一场,人都差点没了。单夫人已经不在了,单将军也从不提纳妾一事,连先帝想为他重新赐婚续弦,他也坚决不肯。于是单子寅作为单将军唯一的儿子,作为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他自然经不起任何闪失。如果习武能有助于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但现在已经快把单子寅的命都给折腾没了,这不是要让将军府断后吗?这下先帝才下令,不准单子寅再习武,他不必上战场,依然可以继承将军府。从此以后,单将军也就不再管单子寅了。铁男道:“怪不得,我就说将军怎么会让他的独子养成今日这幅样子。”玉枢听她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什么叫这幅样子?大楚对名门毓秀不都是这样的培养与要求,德言容功,我家公子哪项不行?”行是都行,但那毕竟是对女子的要求。不过铁男也听出来玉枢的言外之意。她家姑娘也全然不像个大家闺秀,甚至根本不像个姑娘。德言容功,只剩下个容。话说回来,为什么女子就必须三从四德,德言容功,凭什么男子就必须孔武有力,上阵杀敌?这样看来,单子寅同迎程程还真的很相配,他们分开来看,都是与大楚传统规矩格格不入之人,但配在一起,倒是很符合大楚对于夫妇的要求。你要孔武有力,能上阵杀敌的,我们家有。你要德言容功,还能擅长点宅斗管理后院的,我们家也有。这次试探,让铁男事后有些纠结起来。单子寅看起来其实并没有对迎程程有什么不好的举动,而且他也没有报复迎程程的动机,正紧算起来,这一切始作俑者其实应该是先帝。若不是先帝无能,致使国库空虚,怎么会非要将筹措军饷如此重要之事交给商贾之家来置办?程夫人当年能靠自己的刺绣手艺,创立起迎春笑,为大楚贡献了一大笔税银,已是极了不起,但这毕竟只是做生意。国之重事,交给一介女流来做,此前又并不给她任何锻炼之机,真出了事,就全都甩到她身上,对她公平吗?只是铁男这些话都只能憋在肚子里,根本没处说。迎程程心大,最近又开始认认真真去看单子寅绣的那两只凤凰去了。贵妃娘娘谢清倒是出乎单子寅意料之外的,没再下懿旨召迎程程入宫,想也是知道迎程程哪里会量体裁衣,于是直接命刘茂将她衣料一应尺寸全都送来了迎府。迎程程接到尺寸,左看右看了半天:“这便是做衣裳需要的尺寸?”那还真是尺寸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啊。单子寅对她这样的反应早已经司空见惯,命玉枢接了来,又亲自从迎春笑的绣房里跳出来两个出身裁缝世家的绣娘,先依照凤袍的制式将底子给裁剪出来。这两只凤凰一前一后,找更合适的位置缝上去。如此一来,既能保障凤袍的威仪,又能保障贵妃娘娘穿上身之后的舒适度,可谓是能够两全其美。待到最后,是单子寅亲自来设计,也是亲自上手,将那两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给拼接上去。没人有资格试穿,于是凤袍做成之后,被恭恭敬敬地挂在了衣架上。如此看上去,当真是威仪赫赫。两只凤凰分别置于衣前衣后,空间上有了盘旋上升的动态感,仿佛真的是两只凤凰即将飞升。若是贵妃娘娘这次当真要被封后,可谓是恰如其分了。圣旨上当初并未直接要求他们绣凤袍的具体时间期限,但贵妃娘娘寿辰在即,想也知道并未剩下多少时日。单子寅可以说是掐着点完工,完工之后也很快往宫里递了消息。结果就在刘茂奉命来迎府取凤袍之日,迎柏忽然排众而出,高呼了一声:“草民貌似诚报——此凤袍并非出自迎春笑之手,绝非迎程程亲绣!”迎程程脑子里“轰”地一声响,只觉得迎柏脑子怕是给驴踢了。以她如今的名声,连京中百姓都知道,迎春笑那只母老虎,德言容功一个不占,怎么可能会刺绣?宫里难道就不知道?当初陛下的圣旨里,也从未说过要迎程程亲手来绣啊!这不是你们处心积虑,激着我应下这差事吗?于陛下而言,你们迎春笑本就是一体,差事办得好,或许赏赐上会有些厚此薄彼,但若是差事没办好,罚起来难道还会分出个你我来?于君而言,迎府从来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连这点事都拎不清,还在贵妃娘娘寿宴前,闹出这种举报自家府上、自己亲妹之事,难道陛下还会夸你大公无私、大义灭亲?一个人,怎么能愚蠢到这个程度!:()绣金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