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关嘉浔愣神了。
她隔着裴确的工位不足两步远,眼珠子没忍住,滴溜溜地往她手机屏幕上瞟,什么也没看清。
正想开口问,裴确已缓过神,放缓了语调重复道:“剩下的我来改就行,最近大家都辛苦了,都去过节吧。”
关嘉浔捋了捋头发,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赶紧道谢几声,和一众苦哈哈的同事报喜去了。
倒不是她无情,而是早在她来设计院实习前,就已听闻过这位裴组长的事迹。
一个可以为了画图,把自己嵌进工位的女人。
刚考进设计院那阵儿,关嘉浔是裴确手里负责带的实习生,两人平时接触最多。
又一晃认识三年时间,可她对裴确的了解和其他同事没什么不同。
他们都一致认为,裴确不是“人”。不是追求名利的俗人。
她从不请假,没有需要社交的圈子,甚至没有需要在年节团聚的亲戚。
每逢节假日总是独自一人待在院里画图,连春节也不例外。
起初有同事明里暗里阴阳过几句,说她一个年纪轻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女性,竟比拖家带口的年长设计师更拼命。
关嘉浔对此有异议。
因为她曾问过裴确原因,那时她正神色专注地勾绘一对石柱上的雕花,头也没抬地回答:“原因?你不觉得那些色彩和线条任由自己掌控,是一件很有幸福感的事吗?”
关嘉浔表面点头,内心却忍不住反驳:可最后不还得是客户来决定嘛!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等到大家逐渐习惯、并开始享受裴确帮自己加班画图的甜头后,类似挖苦的话便无人再说。
相反,裴确成了设计院的香饽饽。只她本人没什么变化,仍旧友好地对待每个人。
仿佛她身边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无论对方殷勤与否,都被平等地放置在这条线外。
她待在那儿,就像一片不起波澜的净湖。
她理所当然曾有过属于她的波涛汹涌,但那些似乎早已被她内化、消解,以至于全然不见了。
你站在其外看,只能眺望到一片宁静祥和的湖面,不会再有更多。
关嘉浔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真的越过那条裴确死守的界限。
而在打开那条简讯之前,裴确也是这样认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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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加班的组员都离开后,偌大的空间只剩裴确工位的灯还亮着。
对她来说,这是常态。
但今天失常了。
撑住桌沿的指节无力下滑,裴确的思绪仍留在早已熄灭的手机屏幕上。
缓了片刻,她直起身长呼一口气。
伸手拿着旁边早已空掉的马克杯,转身往茶歇区走去。
配色柔和的空间内,除开绿植,摆放最多的是条装20g的速溶咖啡。
裴确绕过岛台,借着光亮微弱的氛围灯带,径直走向直饮机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