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的龙床比奚梓洲那张两人睡便嫌挤的床不知大了几倍,又不知舒服了几倍,可小皇帝仍然觉得自己身下垫的是一堆木柴,无论他怎么摆姿势,就是不痛快。
外面敲四更的梆子时,他叹了口气。
太傅姬博陵在萧晏被抓进天牢那天便称病在家,所以他已经有整整六天没有见到姬博陵,也有六天没能睡个好觉了。
探子每天都回来报告:姬太傅夜夜都到京城云嘉的头号青楼飞仙楼与几位最美貌最有才华的姑娘把酒言欢,谈论诗词,下棋弹琴……五更方回。
每每听过之后,小皇帝便会在脑海中想象太傅左臂抱一个美人,右手持一杯美酒,身边莺莺燕燕红红翠翠还绕成一团的模样。
再想到自己,孤家寡人,暗夜独卧,不知有多凄惨悲凉……
小皇帝像煎鱼一般,又翻了十几个来回之后,起床叫人:“来啊,朕要出宫!”
寝殿外当值的小太监误听成“朕要出恭”,愣是吓了一跳——皇上几天不读书,连说话都变粗鄙了!
搞了半天,原来皇上不是要“嗯嗯”,而是要出皇宫去,顿时鸡飞狗跳。
四更三刻,穿了一身明黄色便服的小皇帝出现在姬府门口,说实在放心不下太傅的病,特地来探望。姬老太爷光着脚出来迎接,一颗花白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博陵他……他……”
小皇帝一言不发,像一把剑一样笔挺地站在姬府门口站了片刻,带着全副武装的侍卫们直奔飞仙楼。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小皇帝骑在千里名驹高高的背上,大老远就看到灯火阑珊的花街上,玉树临风风度翩翩的姬太傅正从飞仙楼出来,脚步虚浮,有如玉山将崩。
小皇帝打马向前。姬博陵歪歪斜斜地往家走,一眼看到他,两眼翻白,倒地不起。
晕了。
小皇帝嘴角一勾,目光一闪:“扶太傅起来,带回宫中!”
小皇帝亲手以冷面巾擦脸,外加御膳房密制醒酒汤,姬太傅再不醒过来,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半个时辰之后姬太傅在床上悠悠醒转,小皇帝和煦一笑:“太傅醒了?”
外面天才蒙蒙亮。皇帝寝宫的偏殿内,昏暗的烛火和微薄的天光纠缠在一处,把小皇帝的笑容照得十分暧昧。
姬博陵自小皇帝十岁起便每天教他读书,风雨不改,还从未在小皇帝脸上见过这样的笑。
小皇帝自幼在东宫里接受全天下最惨无人道的教育,十二岁那年登基时已经比大人更像大人,沉着稳重,不苟言笑。他只有遇到两种情况时会笑——
打胜仗了。
他终于可以杀掉他想杀的人了。
姬博陵翻身下床,趴在地上:“微臣惶恐……吾皇万岁万万岁!”口中大呼万岁,身上汗流浃背。
——奚国这几年虽屡屡与北边的齐国和东边的宋国交战,可这半年来邻邦交好,四境安宁,没有哪里在打仗。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