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荒木的福,真理世界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被子可以重到好像能压死一只鸟的程度。
从床上跳到柜子上,真理世界的身体已经气喘吁吁了,但它不能就这么停下来,如果趴在这里休息,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是荒木真的因此出了事情,那真理世界的事情就全完了。
它不能接受那种未来。
它也绝对不能造成那种后果。
如果它因为太困而躺在柜台上睡着了导致没有及时叫醒荒木让荒木病得死去,那对于真理世界而言,他的任何糟糕结局都简直是自作自受的典范。
真理世界在柜台上休息了一小会儿,喘着气缓过来了,瞪大眼睛去找荒木放在边上的红色按钮,发现按钮并不靠着床头,而是在柜台的对面,也就是说,作为一只鸟,那是个非常远的距离,尤其是真理世界还是不会飞的小鸟的身体。
真理世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挪了过去,鸟的身体不太适合走路,它在床头柜上面,一跳一跳往前蹦,累了就一个跟头栽倒,眼睛一眯,在柜台上开始滚动,往前挪了一点距离,又停下来,开始大喘气。
真理世界感觉自己是在拉风箱似的起伏胸膛,不知不觉,行动就变成了虫子似的蠕动方式。
又过了一段时间,真理世界总算是靠近了那个红色的按钮,一下子压了过去。
只听得很轻微的砰的一声,真理世界发现红色按钮居然没有落下去,愣了一下,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愤怒,但是又觉得可笑,脑海深处还莫名觉得有点荒谬,它深吸一口气,努力站起来,扑腾着翅膀,非常艰难地在床头柜边上扒拉着红色按钮上蹿下跳。
费了好大的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按钮终于被压下去了,就像是一个启动的开关,首先发出了一阵火车或者轮船鸣笛的声音,鸣笛结束之后,按钮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快的音乐,听起来像阳光灿烂的花园之中一群幼儿园的小孩在跳舞,音乐之后是尖锐的刺耳的猫叫。
猫叫之中混合着尖锐指甲剐蹭黑板的声音和牙齿碰撞杯子勺子的声音。
听起来都叫人不舒服。
但是,真理世界发现荒木根本没有清醒过来的意思。
真理世界直勾勾盯着荒木看了半天,发现荒木是真的一点清醒过来的预兆都没有,心里叹了一口气,不得不放弃了等待荒木听够了声音自己醒过来这件事,费劲巴力地将按下去的红色按钮再次按了一下,红色按钮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声音停止了。
真理世界抱着一点微妙的希望看了荒木一眼,荒木没有醒过来。
真理世界只能想其他办法,它还记得真理世界休息之前告诉它,抽屉里面有可以用的药剂。
真理世界望着那个比床头柜一边到另一边距离更远的抽屉,感觉到了一点绝望的情绪,好像在被一千根针袭击,运动之后浑身上下都往外冒汗的身体,硬生生被大冬天当头泼冷水的想象催促得打了个哆嗦。
但它又不能不去。
真理世界疲惫地从床头柜滚落下去,一下子砸在了地面上,地板是硬邦邦的,没有被地毯遮盖的部分尤其冰冷坚硬,如同撞上了某人死去多时的尸体。
据说,尸体僵硬之后每一寸肌肉都是难以言喻的冰凉坚硬的触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只是传言,真理世界默默希望自己不会有在荒木身上验证这个传言是否真实的机会,如果了解知识的前提是对自己非常重要的人的死亡,它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者总是很快乐的。
真理世界一点一点往抽屉的位置挪动过去,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了,不知道是这具身体本来就有毛病还是距离实在是太远而身体之前没有经常锻炼的关系。
不管是因为什么,真理世界现在的感觉很不好,它停了下来,这段路对它而言实在是太长了,主要是它不会飞,但凡它会,也不至于这么艰难,它忍不住想,其实荒木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相信它可以照顾一个大活人,尤其是一个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生病受伤的大活人。
真理世界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继续往前蠕动。
这个房间没有其他人,指望不了别人。
如果要真理世界想办法开门去找外面的人帮忙,真理世界又觉得微妙地无法咽下一口气。
之前荒木还跟外面的人吵架,有一部分还是为了真理世界,真理世界总不能在荒木刚刚躺下去的时候就想办法出去跟荒木不对付的人结成联盟吧?那岂不是太过辜负荒木的付出和坚持了?真理世界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算荒木不介意真理世界出去找人,真理世界也不想去,他们也不待见真理世界,真理世界去了,也未必能得到帮助,虽然他们可能会愿意给荒木提供帮助,但谁知道他们提供帮助之后是不是要从荒木身上索取更多东西?
真理世界并不介意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
他们之前的表现也实在配得上这些恶意。
打开抽屉,真理世界找到了荒木休息之前所说的药剂瓶子,连忙将瓶子弄到了抽屉的边缘,试图把瓶子弄出去,然后望着抽屉外面发愁。
不会飞就只能把瓶子推出去,但是瓶子未必不会落在地上就碎裂。
总不能拿着荒木的命去赌瓶子的坚硬程度。
就算瓶子非常坚硬肯定不会落在地上就碎,真理世界也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
它考虑了一下,发现除了现在学会飞行没有第二个更稳妥的选项,一头撞在了抽屉的边缘,躺在空隙心想,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