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耸起的双肩猛地一颤,撑在晋夫人身侧的手不自觉用力。
“叱嗟!”
“怎会如此?!”
直至堂下惊呼声四起,后背的疼痛缓过一阵,姒云紧拧着眉心睁开眼,入目先是一件白色襢衣,而后……眸光陡然一顿。
彼时措手不及,她一只手撑在晋夫人身侧,另一只手不知怎得刚好撑在了她隆起的腹部。
而让她怔忪之事并非晋夫人身怀六甲,而是那本该隆起的腹部因着她手上的力道正不断下陷,直至完全瘪下——像极了质量上乘的鹅绒枕。
一滴冷汗坠落颊边,姒云的心跟着一空。
大庭广众之下,她做了何事?
想方设法避开宫斗,绞尽脑汁避免“褒姒”原有的结局,为何还是一次又一次被搅进后宫中事?
黛玉“被”落水,是如晋夫人此前所说,趁她不备勾引周王,还是在无意间洞穿了这桩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
“夫人!”
纷纷思绪被堂下此起彼伏的抽气和阿沛的惊呼声打破,见她近前,姒云顾不得背上灼痛,让出位置,试图帮忙搀起晋国夫人。
“啪!”
掌风扶过面颊,姒云一脸茫然地抬起头。
看清晋夫人眼里倾泻出惶恐与惊惧,她双眸一颤,颓然跌坐在地。
或许于晋国夫人而言,她宁愿被那滚烫的汤汁泼中,宁愿被毁容,再以小产换得周王半生怜悯,也好过眼前的处境——苦心经营的假象被大喇喇公之于众,再无转圜。
“云儿?”
俄顷,左右宫婢回过神,搀扶的搀扶,桎梏的桎梏,呼啦啦一拥而上。
姒云下意识拉了拉不知谁人替她披上的外衣,越过隐隐绰绰看向声音来处。隔着错落光影与鼎沸人声,她看见乌泱泱的人群之外,眼里若噙隐忧的周王。
他的眉眼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只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淡却让她觉得陌生。
周王可知晋夫人假孕之事?今夜之事是早有安排还是一场意外?若是不知,初尝失子之痛,他的神色何以与寻常全无两样?
晋宫里那一盆盆枝叶妖冶的花草倏忽浮出脑海,姒云眸光一顿。
她早该想到。
周王如此不满晋侯和皇父对他的桎梏,又怎会任晋夫人诞下子嗣?若是得子,他的王位岂非岌岌可危?
“大王?”
姒云还在失神,只须臾,明烛高照的堂上已齐整一新。
嬴子叔上前一步,躬身静候周王的指示。
晋夫人被两名侍卫桎梏在堂下,浑身颤抖,面无人色,她不时望向太姜和周王,双唇嚅动许久,终究没能发出声音。
申后依旧低敛着目光,端坐如钟,好似对堂上堂下没有半分意外。
姒云正要起身,忽觉一记眼刀自人群之外投来。
她下意识举目环顾,珠光浮动的另一侧,太姜身前的帘幔不知何时被掀开,此间顶顶尊贵的老妇人不紧不慢端起茶杯,眼帘微微一挑。
“大宰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这厢的姒云正不明所以,几步之遥,周王已抬眸看向大宰皇父,仿似闲谈般幽幽开口。
今日晋侯不在,将如何处置晋夫人之事交由大宰定夺,既符合情理,也能让他两家进一步生隙,的确是步好棋。
思绪还没厘清,百官之前的皇父已经不紧不慢起身。
他信步踱至堂下,款款作了一揖,而后才迎向周王略显倦怠的目光,不慌不忙道:“大王,此乃大王家事,下臣不便过问。正巧今日太姜与申后同在,既是后宫中事,大王不若由她两人定夺?”
“不过是多穿了几件里衣,”周王还没应声,珠帘轻摇的帘幔内,太姜的声音已不紧不慢传来,虽低沉,却足以传遍殿中上下,“长摆轻裳尚且无过,晋夫人何错之有?”
堂上珠帘摇颤,堂下倏忽杳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