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又往门外去了,等再进来的时候,他们中间多了一个人。
一袭白衣青袖的男子,乌黑的青丝用一支玉簪子绾起,腰间玉带珠翠环佩,看起来皎洁如玉,身上却散发着凌人于上的味道。
小柳躲在哥哥身后盯着他,瞧着是位贵人。脸色苍白,唇色殷红,手背伤痕密布,纤长的手指捂着双眼,被人搀扶着坐在凳子上。
他好像能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平静说:“我中毒了。”
兄妹二人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回了肚子。
原来是来寻医的。
既是寻医,想必也不是恶人。
夜挑烛火,周杨摆好用具,小柳乖乖地守在旁边打下手。
她拿来一盏明灯,在桌上燃著,其余人坐在一旁休憩,烛影重重,一片宁静。
这人伤的不重,唯一要紧的是那一双眼睛,被人洒了什么东西,暂时不能视物。
周杨一点一点的仔细清理,因为身旁站了一堆身高八尺的士兵,他太紧张了,不过片刻,后背的衣裳都汗得能拧出水来。
小柳拿着脸巾给他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的人,男人坐得端正,眉间微微蹙了一下,嘴角紧紧抿起,神态间似乎也染上了几分痛楚。
一片静谧过后,周杨长呼一口气。
“这不是毒,是石灰粉,还好没伤到眼珠,用药敷着修养一阵就好了。”
坐在凳子上的人,衣袍曳地,白纱覆目,淡声道:“有劳。”
萧荧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官倒比平常灵敏许多。
他们这些人都是被敌军打得一身外伤,身子骨强些的没什么大事。
倒是萧荧被伤了今夜也不宜奔波劳碌,于是在医馆留宿一晚。
周大夫家空房不多,那些士兵都在大厅凑合。
小柳拿着灯台在前方引路,两个士兵搀扶着萧荧在后头跟着。
“那位公子昏迷很久都没醒,不会吵着人的。”小柳提着裙子,小声道:“你就当他不存在。”
萧荧头昏脑胀,这个时候也不挑三拣四了,他还有要事在身,而且他还要在南宫厌规定的时间内回到鹿京。
小柳又说了一句什么他没细听,人离开后把门关上。
那两个士兵守在门外,萧荧独自在屋内站了片刻,摸索着到了床前。
眼前一片漆黑,但这屋里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想必就是小柳说的那位昏迷已久的伤患了。
萧荧慢吞吞脱了染血的外衫搭在屏风上,手扶着边缘的时候在那木框上摸到凸起。
他手指缓缓往下移,轻声念出了那上头的字。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屏风那侧,梁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好像跌入了一片深潭中,自己的身体在不断下坠,然后一点点变凉。
如此挣扎许久,梁昭才睁开眼睛。一霎那,他似乎有些迷茫,搞不清自己是在哪,他呼了几口气,转动着僵硬的脖子。
冷冷的月光泻进屋子,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有个人靠在枕头上。
身上搭着薄被,黑发散下几缕,露出半张容颜,干净、白皙,就看不真切他也认得出那是谁。
山间有几簇火把,在半山腰时隐时现。几个扎着红头带的人按着腰间的刀柄走着,其中一个边跟在后头边走边跟前头的人抱怨。
“行了,你都说了一路了!你没说烦我都听烦了!”
那人也不走了,蹲在草丛里,看着说话的人:“他要是不这么坑咱,咱们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主子也真是的,不信霍将军你,倒把胳膊肘往外拐,去信个外人。”
“老五。”另一个人告诫道:“这话私下说说就算了,可别传到了主子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