狮子开口隔日,温明珠赶过来的时候,温明蕴正坐在窗下,和绿荷下棋。“身上还难受吗?”温明珠走过来,抬手自然地试探着她额头的温度,见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难受着呢。昨夜都没睡好,这月锦纱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连只蚊子都防不住。夜里冒光,反而把蚊子全引过来了,外面趴了一层,差点没吓死我!”温明蕴撇嘴,满脸嫌弃。温明珠哭笑不得,忍不住轻拍她的后背:“调皮,你这话要是传出去,得遭多少人恨。原本就不是做纱帐的,若是被我婆母知道了,得骂你山猪吃不了细糠。”不得不说,当了几年婆媳,温明珠还是非常了解徐侯夫人的。温明蕴抚掌大笑:“嘿嘿,这细糠到了我手里,哪怕吃不下我就扬了。她连享用的福气都没有,那不是山猪也不如!”温明蕴在气人这方面,一向很可以的。“还有什么想要的宝贝,尽管开口,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就站不住脚了。”这院子本来就是温明珠的,所以姐妹俩说悄悄话也没什么顾忌。“姐夫和你提了此事?”温明蕴收敛起笑容。温明珠点头,调侃道:“你拿了这月锦纱,等于在婆母心口上戳了一刀,她忍不住搬救兵了。”“行吧,凡事都要讲究可持续发展,不可竭泽而渔。让徐侯夫人养好身体,从宫里扒拉点好东西,我再过来。”她十分光棍地道。温明珠忍不住轻笑:“调皮。”“姐,别说我了,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满月酒那日就看出来了,你虽敷了粉,但依然面色有些苍白。是不是月子里没安顿好?”温明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温明珠脸上的笑容收起,不由低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身上还有些不爽利,正常。每个女人生完孩子都会这样。”小妹还没成亲,温明珠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其实温明蕴来自现代,对于这方面的知识特地了解过,温明珠所说的应该就是恶露。温明蕴眉头紧皱,她还是很担忧。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女人生孩子简直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温明蕴属于胎穿,她至今都记得自己从温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场景,简直是终生阴影,也让她生出坚决不在古代生孩子的决心。“对了,长姐,你生了二胎,对源哥儿还是一样的好吧?千万不能忽视他!”温明蕴立刻提醒。在现代,都有家长生了二胎后,忽视一胎的,更何况是古代。“这你放心,他可是侯府嫡长孙,未来的侯府世子,谁敢怠慢他!哪怕是双胎弟妹也越不过他去!”温明蕴撇嘴:“我说得是你这个亲娘,侯府里其他人与我何干。你对他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温明珠顿时沉默,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傻妹妹,你说什么呢。源哥儿今年都八岁了,他三岁启蒙之后,就与我分开了,世家高门子弟,不能长于妇人之手。”她勉强撑起一抹笑容,还亲昵地点了点温明蕴的鼻子。听到这个话,温明蕴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古代人说话用词,她都听了二十二年还没习惯呢,从骨子里就带着贬低女性的意味。高门大户为了不培养妈宝男,孩子几岁就被抱走了,甚至平时相处都得端方守礼,别说撒娇了,有时候母子之间互动都挺尴尬的。“这样也好,阿姐不用成日围着夫君和孩子转,免得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吃好喝好睡好,过自己的清闲日子。若是心中寂寥,再养一两只猫狗鸟雀,快乐似神仙。”温明蕴这话说得相当光棍。温明珠满脸不赞同,轻叹一口气:“你又说这种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又要笑你。等日后你成亲生子了,恐怕做不到这种置身事外的高人状态。”温明蕴撇嘴,没有答话。别说二胎了,她连一胎都不准备生,没有血脉相连的孩子,她的确能一直当世外高人。徐侯夫人终于被请进了里屋,瞧见了清醒的温三姑娘。温明蕴穿着宽松的锦衣靠坐在床头,脸色仍然苍白如纸,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给刮倒了。“长姐今早来教训过我了,侯夫人乃是长辈,而且一片心意不能辜负,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必然是要见您的,更不能迁怒您。”温明蕴说一句话,咳了三回。乍听起来,是个懂事上道的孩子,但是不能细品,要不然就觉得哪里都很奇怪。“哪里的话,田婆子说的那番话实在太混账,你心中有怨气,实属正常。”徐侯夫人轻咳一声,克制住心底的不情愿。“我和娘说过了,明日就回家去。只是我这身子实在孱弱,如今喘气都难受,只怕前脚用轿子抬出徐侯府,后脚就要进棺材了——”话还没说完,她又开始猛烈咳嗽起来,等咳完后,将捂嘴的帕子拿开,谁都能看见上面一片殷红。徐侯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现在看到血,就想起那日守夜时,被温明蕴兜头喷了一脸血的感受,再配上温明蕴的诅咒,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满目血红。她张张口,这种时候的社交辞令自然是要挽留,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可是这几日,徐侯夫人见识了温三能折腾的劲儿,多次被戏耍,从骨子里就怕了她,连虚情假意的话都不敢说,生怕温三顺坡下驴直接答应下来。
温明蕴看见她这副怂样儿,差点破功笑出来。好家伙,徐侯夫人的确是有点智商在身上的,但不多。“为了不拖累徐侯府的名声,恐怕还要麻烦侯夫人多照顾一二,让我明日安稳回家。”“一定一定,三姑娘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便是。”徐侯夫人大喜,连忙应承下来。温明蕴轻笑,客气地道:“这些日子辛苦侯夫人了,待我好了,一定送上谢礼。”“原本也是我没管好下人,都是应该做的。”徐侯夫人见她这么客气,也连忙放低了身段,之后便被红枫送了出去,手里还拿着一串清单,正是温明蕴需要她照顾的地方。她出来时,恰好见到温明珠进来,还心情甚好地打招呼。“明珠啊,你小妹今日精神头不错。小姑娘虽然缠绵病榻,但是却善解人意,难得啊。”温明珠一脸懵逼,看着徐侯夫人欢天喜地离开,仿佛是吃了糖一般,连背影都透着一股愉悦的气息。“你给她下了什么蛊?竟然这般开心!”温明珠进来第一句话就是询问,她是真的好奇。“我给她当儿媳十年,伺候婆母,操持后宅,都没能得她几个笑脸,今日是她对我最和气的一次。”温明蕴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还能下什么蛊,当然是迷魂蛊。你这婆婆不能顺着来,越顺她越难伺候,你若是给她两下子,之后再和风细雨,她就转头主动迁就你了。”徐侯夫人是有点抖体质在身上的,说难听点就是不识好歹。她这辈子一帆风顺惯了,不止脑子舍不得动弹,眼睛也长到了头顶上,鼻孔看人。对付这种人,就是要一巴掌把她拍到地上,她才能干点人事儿。不然绝对会倒打一耙。“不过她的好心情应该持续不了多久,我可不是一般人,小鱼小虾打发不走我。”温明蕴很有自知之明。或许是对应她的话,她这边刚议论完,侯夫人的院子里就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人参各一根?她当侯府是人参窝啊,处处可见这玩意儿!”“血燕十斤。她咋不去抢呢?我长这么大,都不知道有没有吃到十斤血燕,她也真敢张口!”徐侯夫人欢天喜地回去,等让人准备清单上的东西时,瞬间炸锅了。光看到开头前两样东西,就仿佛在割她的肉。之前都送去那么多补品了,这现在临走竟然还要这么多,完全是把他家当冤大头整。徐侯夫人完全招架不住,这次她也学聪明了,找到徐侯爷之后,完全不哭诉,只是把清单交给他,让他来准备。“侯爷,不怕你笑话,我的嫁妆已经被掏得七七八八,实在是凑不齐这些东西,你和儿子又不让从公中走账,只能麻烦你准备了。”她说完这话,也不管徐侯爷什么反应,直接把单子甩过去,转身走人。离开的时候,都不能称作是小碎步,直接一路小跑,生怕被追上。徐侯爷暗骂了几句,直接丢给管事准备,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可是被那管事追着要东西,才知道清单上的东西有多离谱。一个偌大的侯府,自然是能凑得齐这些,只是花费颇多,难免心疼。徐侯爷憋了一个下午,还是没舍得,一直等温博翰下值,他立刻赶过去见面告状。当然徐侯爷可比侯夫人会说话多了,乍听起来那是相当有道理,就怕养成温三骄奢淫逸的性格。温家世代清流,一向视金钱为粪土,肯定容不下这样的姑娘,万万没想到,温博翰根本不如他的意。“徐侯爷说得甚是,我们温家世代清流,无论是教养姑娘还是爷们儿,都端方清正。唯有我这小女不同,她生来体弱,无数大夫断言她没几年活头,所以家中一切金贵之物皆予她享用,只盼她没白来走这一遭人世间。但凡她想要,若是家中没有的,我与夫人也会尽力求来。”温博翰这番话说完之后,把徐侯爷都听愣了。温大人是礼部侍郎,性子一板一眼,是礼教规矩的坚决拥护者,当初皇上任用他的时候,曾经在言官和礼部之间踌躇,这两处都很适合他。最终因为温博翰性子刚直,怕他成日上谏,得罪太多人,让他去了礼部。而这样一位老古板,竟然也有如此溺爱孩子的一面,不过再一想温三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一切又都说得通。“这清单我也看过了,并不是多了不得的东西。当然如果徐侯府出不了,我可以让人回府去拿,只是在小女面前切莫露馅,她是个相当敏感聪颖的孩子。”温博翰将清单递了回去,波澜不惊地道。徐侯爷差点被口水呛住,听听这说得还是人话吗?难道他们堂堂侯府,富贵还不如一个四品官员的府邸不成?竟然抠搜至此,还需要弄虚作假,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像他们这种侯爵之家,最厌恶的就是被人瞧不起,里子绝对不如面子重要。哪怕底裤穿破洞了,那外衫也得是光鲜亮丽。“温大人这是什么话,东西都备齐了。只是温家教导后辈一向以严苛出名,我怕引起你的误会,遂提前知会一声。这点子东西,我们徐侯府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徐侯爷腰板挺直,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温博翰冲他作揖:“侯爷说得甚是有理,是我多虑了。”等两人分开之后,徐侯爷越想越憋屈,他怎么觉得方才温博翰是故意的,明显用了激将法,但是当局者迷,他现在反应过来也晚了,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人准备东西。作者有话说:女主父亲名字改了一下,从温博明改成温博翰,前者这个明字,和温家三姐妹中间字撞了,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