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讳站在原地,皱着眉把手里的耳机塞口袋里,跟着段越泽去客厅。
菜香飘到游讳鼻子里,他感到一阵恶心,什么都吃不下。
叶榆见游讳低头看着冒热气的菜,一副抗拒的眼神。
难道是不和胃口?或者有过敏的食物?
“怎么了?”叶榆问站在桌旁的游讳。
“没事。”他看向桌角那道菜,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叶榆递过来的碗筷,坐下盛饭。
三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是叶榆和段越泽俩人一起吃饭倒还好,他已经习惯了段越泽的寡言。因为就算段越泽不说话,他也能知道段越泽并非不想说话,大部分沉默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复,而且叶榆也能通过他的表情判断他在想什么。
但也许是与游讳第一次见面,叶榆无法用一套合适的公式去分析如何与他相处。
但有一点,叶榆注意到了。
他整顿饭都在远离那道糖醋排骨。
一筷子也没有尝过。
很少有人会对猪肉过敏,那么他不吃只有口味不和这一个理由。
叶榆悄悄在心里标记了一下。
正想着,瓷碗碰上餐桌的清脆声落在叶榆耳边。
游讳放下碗筷,白色瓷碗周边一圈干干净净,好像未经使用过一般。
就吃这么一点……?
虽然叶榆认为他不应该只吃这么一点,但他不想苦口婆心劝说什么。对方是一个成年人,拥有掌握和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如果他不感到饿,那么叶榆也无需劝他多吃。
“谢谢。”游讳留下这句话后就直接往房间去了。
走进房间,游讳关上房门,在门后站了片刻后,一阵反胃感涌上来,他踉跄着跑去里间厕所,双手扒在马桶上小声干呕。
太恶心了。一看到肉就恶心。一闻到肉味就想吐。
想到那天下午的画面就忍不住恶心。
他脱力地倒在马桶侧边,闻到自己吐出来的酸臭味后又忍不住侧头对着马桶干呕。但实在没力气按下冲水键。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又想到两张血肉模糊的脸,想到肠子和被刀尖划开的肉。
原来人肉是这么恶心,这么难闻,这么难忘。
一片血泊,游讳站立其间。鲜红的颜色凝结成一面未被打磨的镜子,粗糙地印着游讳惨白的脸。
有几滴血珠子蹦在他脸上,就像雪地上印了几株红梅。
记忆飘泊在九岁那年寒冬,那也是一个冷到将人皮肤刺痛的日子。
游讳站在门前的雪地里背诗,手耳鼻,整张脸都通红。背到“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他爸爸游枥说背得不够,要求他再说出几句关于雪的诗句。
那时游讳年纪太小,玩心太重,知道就算自己背得足够多了,爸爸也会派别的任务给他,于是假装苦恼,把“窗含西岭千秋雪”憋在喉咙里,让游枥感到很生气,罚他站在雪里,直到再想起一句为止。
可那时,九岁的游讳并不感到害怕,他悄悄听见爸爸进门跟妈妈教训自己,毫无失望,只觉得自己有了偷偷堆雪人的机会。
几枝被雪压折了的红梅夹着幽香簌簌落下。
游讳被花香引得停住手,端详着自己刚做好的雪白小人,跑去捡了两枝梅花插在雪上充当手臂。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哈气给手取暖,心里嘲笑愚蠢的爸爸,也为拥有放自己自由的妈妈庆幸,更洋洋得意自己的睿智。
啊。自由。
漫天飞雪下,冻得鼻耳通红的九岁小孩咧开嘴沾沾自喜地享受着这一刻平静的喜悦。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转变的呢。
二十多天以前,握着被鲜血沾满的利刃、满脸带血、不断喘着气的游讳站在父母的尸体边也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