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叉腰叫嚣的模样逗得夏之秋捧腹笑了起来:“你别急,消消气,爹爹早轰他走了。”
“小姐啊——”灯青一脸的痛心疾首,“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街头巷尾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你的闲话……”
夏之秋歪头看了她良久,笑着拉她坐下,道:“我不笑,难道你喜欢看我整日耷拉着脸吗?或者我叫你绑了他,然后我左右开弓地给他几个耳刮子,说自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夏将军府独女夏之秋?”
灯青倒十分正经,顺着她坐下来:“只要小姐开口,灯青现在就去擒他。”
“我想,刘一刀不会是有这样鬼主意的人,”夏之秋同她摆事实,讲道理,“他不过是个没有权柄的平头百姓,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来挑衅将军府,背后十有八九是宋景玉的伎俩。我不去宋府受她耀武扬威,她就换个法子让我吃瘪,横竖都得让我把这口气受了。”
“那……小姐,”灯青怔忡道,“你当真要吃了这个哑巴亏吗?”
“吃亏?”夏之秋无奈地笑了笑,“我都吃她多少年亏了……她父亲位高权重,硬碰硬是下下之策,我就是吃些嘴上的亏也无伤大雅,只要她不是太过分,不把手伸得太长,只要夏家平安无虞,她想要乐子就找去,反正……反正我也从没指望过嫁入高门大户。”
说到此处,夏之秋忽地沉默了,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容公子了……
静静地看着眼前这片白堤镜湖,与初见他时的景致有七八分相似。再去想那衣袂飘飘,凌厉剑花——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似乎早已恍如隔世。
像是在泥淖中的莲花座上静坐千年,举目浑黑,有一天尘世的灰扑簌簌地落在肩侧。以袖掸灰时,忽见一朵白色菡萏。在浩渺无垠的泥潭之中,就像一轮月,纷洒着柔然的光,只惊鸿一眼,便足够此生难忘。
只是,他离她这样近,又那样远,菡萏不会跋山涉水过来找她,她向来只能静静守望。她自诩不愿成为皇权贵胄的囚鸟,妄图挣脱世俗的镣铐,阿娘是勇敢的,她义无反顾地同爹爹下了江南,虽然一生短暂,却无比辉煌灿烂。
可这样一个满腔孤勇的女子,却生了个畏畏缩缩的女儿。
“我想去找他……”夏之秋梦呓似的,忽地清醒过来,一把攥住灯青的手,难过得红了眼眶,“灯青……我想他……我想去找他……”
灯青知道话里的“他”是谁,她叹了口气,心疼地抱住夏之秋:“灯青陪小姐去,小姐在哪儿,灯青就在哪儿。”
***
徐斯牟着实是日日快活,全然不似千里迢迢来赈灾的模样,整日里就想着携美人玉手,在虔州内城兜兜转转玩乐个不歇。
或许是自知没有那回天之术,心中早有盘算;抑或许是知道天高皇帝远,手再长也伸不到此处,满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更何况,赈灾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哪有那么轻而易举,无功而返的大有人在。别人都不惧,他一个头上重重天的太保长女婿,又有何惧!
徐斯牟呷着酒,眼睛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扫着江令桥薄雾轻纱,娇艳妩媚的绛色衫裙,恨不得把眼变作轻巧的小软鞭,勾了那碍眼多余的外物,在莹白玉脂上抽上一鞭,落下醒目的一道娇红。
只是他不知道,面前美人的腰际,倒真真切切环着一把可以化成长鞭的软剑,多年来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更别说主人屡试不爽的美人计,一早便看穿了他那龌龊心思,护主般“嘶嘶”地吐着毒信子,只待一遇风云便化龙,一声霹雳抽去他半条狗命。
江令桥的手不经意落在腰间,示意它安稳下来。
徐斯牟往嘴里塞了口菜,揣摩着面色无波的美人的心思,心里是一千一万个烦躁——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前几日还浓情蜜意欲拒还迎,撩拨得人酥酥麻麻,蚂蚁直往心窝里钻,怎的说冷就冷下来了,像条食之无味的死鱼。
容悦得了官职授命,与江令桥按照计划分头行动,这番已经站在了那三五成群的本地官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地拉锯着。
“江大人,”一小官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却叫人一丝客气之意都感受不到,“真不是我们不愿意把粮食交与你管,实在是这内城人也多,那一张张嘴也是要吃饭的啊!总不好……总不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吧?”
他脸上虽堆着笑,容悦却觉得这很不怀好意。他两手抱肘,一字一句同那官员认认真真拉扯:“徐大人委命于我,授我以官职,便是要我守好这一方土地,怎能眼睁睁看着外城水深火热而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