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这么大以来,容悦见过很多张陌生的面孔,而第一眼便能全然放下戒心的,除了师尊,她是唯一一个。
“你能给我说说天上的事吗?”江令桥直起身,看向他时,眸中泛起期待的微弱光芒,“话本里常有杜撰,但众说纷纭,我想知道这穹顶之上真真正正存在的事,一定比编造出来的有趣得多吧??”
容悦扼腕叹息道:“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
“何出此言?”江令桥重新弓起身,四下搜索着鱼儿的踪迹。
容悦也陪着她一起找,道:“神仙嘛,也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平日里矜重些。有的神仙严肃,有的好玩儿,大抵和人差不多。我自幼被师尊收入门下,传承医仙衣钵,大大小小的仙家也见过不少,一本正经、寡淡无趣的多,有意思的极少。”
“虽说神仙辟谷,但也有好人间五谷的神仙,有事没事常在凡间游耍,四处吃吃喝喝,更有甚者心血来潮,会从人间采买,自己动手做羹汤。这类神仙极少,有意思的也多是这些思凡的神仙。但大多数的神仙都对柴火饭没什么兴趣,偶尔忆苦思甜时会饮些仙露花果,其余不怎么吃东西,也不像凡人会专门花心思在饭食上,这就少了好大的趣味。”
“神仙也可以随意下凡吗?不会有天规天条的约束吗?”江令桥问。
容悦的腰弓得有些酸,直起身扶一会儿:“这得看天帝如何,如今执掌三界的是青帝,对下凡这事倒不怎么苛责,只要能各司其职,不给他添麻烦便足矣。旁的事几乎也不怎么过问,我猜,这么多天规天条他看了也头痛,索性便一同放手了。”
“那……神仙喜欢下凡吗?”
容悦偏头想了一想,回答说:“有些意趣的神仙会下来听听书,看看戏,尝些酒楼里新出的菜肴,其他神仙大抵对下凡没什么兴趣。多是在自己殿中,或者找个犄角旮旯偷偷修炼。”
说到此处,他不免慨叹:“其实,我还真想不出他们喜欢什么,好像只有升了阶品才会笑一笑,然而升了再升,升了再升,等升到了头,似乎一下子不知该干些什么了。”
江令桥眨了眨眼,不由地笑出声来:“哈,天上的书呆子!”
容悦点点头,正欲开口称是,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惊叫一声,身子顿时塌下去半边,似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碰了他。江令桥循迹望去,看到了一条肥硕的青鱼。
“快……快快……”喜色沾染上眉梢,她一时有些磕巴,“抓……快抓住……它……”
容悦忙疾步向前,手往水中一探,鱼一扭身游到了前面,扑了个空。再跨一步,再探——
抓到了!
“看!”他高高举起手里的鱼,冲江令桥兴奋地喊着,阳光映在脸上,两人眉梢沾染了些金色的光茫,稚气十足。
“扑通——”
可惜乐极生悲,还没高兴上多久,鱼转身一扑腾,又欢快地溜回了水里。
该死的美好戛然而止。
未几,江令桥声音蓦然抬高,指着某处水域道:“在那儿在那儿——”
容悦也看到了,正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于是抿了抿嘴,心一横,一个猛子扑进了水里,心想这下总该逮住了吧——然而摊开胳膊一看,仍是一团空。
“哈哈哈哈哈哈——”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低笑声,似是小心抑制着,不至于太过放肆,再往后便忍不住了,笑声愈来愈大,回头看,女孩已捧腹笑开。
容悦自知闹了笑话,不甘只有自己难堪,眼珠一转,使了个坏——趁她俯身大笑,无暇顾及,扫起一汪水,旋身一挥——小姑娘好看的发髻立时塌了下去,身前也湿了大片。
“哈哈哈哈哈——”他学她,也笑得前仰后合。
“你——”江令桥声调明显高了些,也毫不示弱,很快掬起一捧水泼了回去。
容悦猫身一躲,虽然避过大部分攻击,却难免沾染零星。
由此,一番水上争斗开始了。
***
傍晚,湖畔残火败炽还一闪一闪地耀着暗沉的光,风一拂,犹如睡醒了般,炽热的红一跳一跳地跃动着,涅槃出一朵朵明黄色的火花。
所谓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满天夜色光辉,星河流明,衬得一轮圆月更显朦胧温柔,水静江寒,满目青山。两人饱食一顿后,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就这样迤迤然在湖畔躺了下来,除却流水声,四下静得能闻见彼此清浅的呼吸。
“你说……”江令桥认真地望着月亮,轻声问他,“月亮上有广寒宫吗?有嫦娥吗?嫦娥有玉兔吗?”
容悦缓缓看向夜幕,道:“有。”
想了想,不解地添了句:“也不晓得凡人都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