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下眼眸,瞥见她右手虎口处两点鲜艳的殷红,是蛇毒。
毒症不可耽误,但一时半刻难取得这姑娘的信任,容悦心中默默拿定主意,背过手捏了个诀,而后眼前灵光一闪,她便再动弹不得了。
“你……”少女眉眼中的凶恶很快化作惊恐,嘶哑着质问他,“你是何人……”
他没有答话,径直拉过她被咬的那只手——伤口血迹未干,看样子刚中毒不久,所幸蛇的毒性不烈,救治起来不算棘手。他凝神聚法,右手缓缓升起一个简单的法印,灵力便由指尖一点点灌入伤口,循着血脉经络流入全身。
灵力入体的那一刻,江令桥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温暖包裹着自己,疲软病痛的躯体渐渐有了气力,呼吸不再急促,吞咽也顺畅起来。这一刻,时间与万物一同了沉寂下来,听不见落叶飘离枝头的黯然声,听不见阳光抽离阴暗角落时虫豸的哀鸣声,恍然间却闻见不知何处的花苞悄然绽开,新生的花粉乘着风驰往远方,落在地上有好听的银铃声。
她怔怔地看着那股灵力一点点将手上的伤口愈合。
片刻,蛇毒已清,容悦这才松了口气,一身轻松地坐下来:“你看,我就说我不是恶人吧,怎么还不信呢……”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个人,还好你遇上了我,否则明年此时,你坟头上的草都窜出来了……”
他碎碎念着,未曾察觉江令桥眼里的警惕之色渐渐消退了些许。她没有说话,目光缄默地落在愈合如新的手上,过了好久,低声呢喃了句:“真好……”
像是在自言自语。
容悦一怔:“嗯?”
江令桥抬起目光看他,少年的眉眼温和,并无戾气,只一双骨碌碌的眼有些孩子气性,吐露着骄阳烈日般的鲜活。
那是除了兄长以外,她所见过最和善温暖的一张脸。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伤处,眼睫轻颤道:“世间法术千千万,原来还有专用于救人的。”
容悦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她说:“我修习的法术是伤人的,便以为天上地下这一众法术都只有害人的作用。”
她的眸子幽深寒冷,像是藏了无尽的心事。
凡医可除伤病,医仙可肉白骨,但上穷碧落下黄泉,惟有心病最难医。容悦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转移话头,道:“我见你消瘦,面色又淡白无华,血气有亏,像是长久以来的毛病,是有什么顽疾缠身吗?”
江令桥摇摇头,极力撑坐起来:“没有。”
顿了片刻,又道:“我自幼体弱,虽无顽疾,但总比旁人更易招惹病气寒症,早就习以为常了。”
“这种事怎么能习以为常呢?”行医之人向来听不得这种可怜话,下一刻,容悦便从怀中掏出了一颗木色圆珠,初瞧并不起眼,却越看越有风采,似有华光氤氲。一近身,便觉周身通透畅然。
“这是我师尊初见我时给我的佛光舍利,”容悦道,“此乃仙家之物,可驱病气,镇邪佞。可惜我用不上。今日见你才觉得有了归处,它在你身边,一定比跟着我更合适。”
他郑重其事地把舍利塞给她:“送给你了。”
话若千钧,贵重如斯。江令桥愣了一下,忙将手抽出来,无措地摇了摇头。
江家家风清贵,向来讲究有恩必报,有情必还。然而自己早已不再是什么名门之女,无依无傍,无财无势,承不起他的恩情。
容悦不解,眉眼有些失落地耷拉下来:“它于你大有裨益,为何不肯收?”
江令桥不言语,风停驻在她眼睫上,旧事是一道疤,她不愿意回想。
“收下吧!”容悦拉过她的手,径直塞给她,“我修习岐黄之术,本就用不上这东西,今日难得替它寻了个好去处,你就当替我保管,日后我再来向你讨要。”
他正了正身子,欣然道:“况且你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嗯……不对,应该说是我这么大以来第一个朋友。”
“我嘛,生活的地方不是很有趣,每日只有一个老头同我说说话。如果你愿意做我的朋友,那就收下它,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有你平平安安的,我们才可以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某一刻,少女冰冷的心忽地颤了颤。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映照在少年天真稚嫩的脸庞上,她看到一缕光越过阴霾落在了心底的最深处,从此望见了世间最诚然纯粹的善意和救赎。
她蜷起手指,舍利那般恬静地卧在手中,温养着周身的脉络,灵力游走于四方之间。
“多谢……”她向他道谢,眼底却含着淡淡的失落,“但……但我没什么可送给你的……我……”
容悦并不在意,她愿意收下舍利他就已经很高兴了:“听闻人间风光无限,我早就想看看了,你可以带我见识见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