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我有事要问你。”
长宁公主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波澜无惊的眼睛淡漠的看着她。
木华抿了抿唇,继续道:
“你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身不由己。比如陛下,比如榔迦,比如我,再比如——你。”
长宁眉尖皱在一起,仿佛不知她在说什么。
木华思索片刻,继续道:
“我知蔻氏为你母族,蔻玉安在朝堂之中如日中天,你想要攀附于他祈求庇护,我也可以理解。但是须知,既然选定了一人,便要从一而终,中途背叛者,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为虎作伥,必会遭到反噬,你自幼长于深宫,这个道理,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闻言,长宁的眸色逐渐暗了下来。夏季带着燥热的风吹过两人的面,空气中涌动着无声的激流。
木华叹了口气,一双空谷幽兰般静谧清明的眼睛却直直的凝视着她的脸。
“昨日刺杀的事,我不与你计较。来日,你也莫要再犯这样的错误,你心不忠,志不明,继续下去,只会害苦了自己。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想想吧。”
木华扔了手里的狗尾巴草,转身欲走,却听长宁幽冷的声音蓦的从背后传来:
“……怎么发现的?”
木华沉默片刻,道:
“你和她,真的很像。”
闻言,长宁眉间微动。
你和她,真的很像。
是那个刺客临死之前口中的呢喃之语。
木华总觉得,那刺客似乎有话没说完。
你和她,真的很像。
你和她……真的很像。
乍一听,倒像是人在临终之前想要对故人说的感慨之言,但是那刺客与木华并不相识,平白对着她说这句话,显得十分突兀。
但如果将这句话稍微改动一下呢?比如说,在前面加上另一句话:
——不愧是她身边的人,你和她,真的很像。
这样说的话,一切便合理了起来。
木华昨日以自伤的方式,震住了那名刺客。除了她之外,木华身边还有何人以喜欢自伤而闻名天下?答案很明显,是李妙成。
刺客口中那个“她”,指的便是远在淮安的陛下。
淮安天高水远,临南之行,李妙成自然无法事事都亲自安排,这才暗派了长宁从中当作暗线,代替她运筹帷幄。那些刺客想来是李妙成原先便安插在临南监视镇南王的奸细,随时听她调令,李妙成在淮安下令,长宁在临南执行,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不亏是一个爹生出来的亲姐妹。
一开始,她因为蔻玉安跟长宁是表亲的关系,便自然而然的将他们二人看做一派,只当长宁是代替蔻玉安过来给她使绊子的,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蔻玉安有什么理由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难不成是为了祖坟的事?不可能,蔻玉安对他那个爹,只是表面敬重,断然不会为了这样浅薄的亲情在临南当众行刺国朝贵族。
所以这个背后之人,必定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一个对木华有猜忌之心,屡屡试探,且胆大包天的人,除了李妙成,木华再也想不到别人。
而李妙成远在天北长信宫,不可能对她在临南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将刺杀的时间地点摸得那么准确。所以木华便猜测,她的身边,定然有个李妙成的眼线。
其实这个眼线,最有可能的人是榔迦。但是先不说他昨日也遇到了刺杀,就说李妙成应当也不会傻到让这样一个明面上便是属于她的人来做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排除榔迦之外,便只剩下长宁了。
何月瑶说,长宁是自愿请旨与她一起来到临南的,木华先前还没多想,可是现在仔细想想,却是哪哪都不对。
拿兵权这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长宁出身蔻氏,蔻家掌军又掌政,这种敏感的事,李妙成以往绝对不会轻易让她沾染分毫,怎么就那么快便同意了长宁请的旨,轻飘飘的让她跟着木华来了临南?
答案只有一个。
长宁跟李妙成,根本就是一伙的。
木华慢悠悠的摆弄着一朵摇摇欲坠的小野花,淡声道:
“陛下派人刺杀我的原因,我目前还不得而知,但是想来想去,无非也就那几种情况。李妙成心胸狭隘,断然不会容忍任何对她有二心的人活着,我与李妙成数年情分,她对我尚且猜忌忌惮至此,何况是你呢,长宁。”
长宁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眉眼,轻轻的瞟着鱼缸里跃动的金鱼儿。木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
“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