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元年,太子接位,新皇登基,拟订年号为永庆。在接位之前,垂暮的先帝做出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准确来说,是当时仍为太子的新帝蛰伏多年,终于打出这些年积蓄的力量。
五年前南屏水患在朝廷官员杨叙道牺牲,吴希澈失踪后离奇解决,但南屏的百姓不会忘记,吴希澈当年的字字句句,成为了心里永远的伤痕。四王爷所作所为,南屏的百姓不会忘记。
五年后,太子收集了足够的证据,势力也足够壮大,正值先帝奄奄一息之际,太子带着那个本以失踪的官员——吴希澈,面圣,陈明四王府所作所为。
新皇继位,四王府流放边疆。而那个存在于口耳相传中的官员却再次销声匿迹。幸而最终,一切努力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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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高官厚禄聘请您,真的不要了?"明希挑挑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吴希澈开玩笑。
他无奈地笑笑,道:“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新皇圣明,也不再需要我。况且……高官厚禄又如何?若是真的想做事,在哪里不是?一生这么短,剩下的时间,你想干点什么?”
明希笑着看着他,突然道:“既然要走了,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位故人。”
他望着她的眼睛,有些感激:“难为你还记得,终究是我愧对你,也愧对她,我夹在中间,自然是事事依着你。你如此宽宏大量,我也不用为难了。”
五年来,玉坊在南屏扎根,女工们白日做工,晚上便跟着吴希澈读书,技艺越发精进,作坊里的各类首饰也卖往中原各地。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姑娘们也从周遭汇聚过来,作坊里的女工越来越多,生意越做越大,原先几个怯懦的姑娘,玉兰,小荷,现在已经是作坊里的顶梁柱,就连初雨,金钗,银钗,也都找到了各自擅长的。
明希和吴希澈却还有一件事要做——扶月的衣冠冢和小桃的骨灰,他们要把她们带回南诏。
在做这之前,明希还有一件事要做。
何姝。
她曾经因为她对吴希澈的情谊吃醋过,埋怨过,吴希澈呢,也因为顾忌她的缘由,对何姝多有疏离。她和吴希澈重逢后,何姝主动坦白了和吴希澈的清白关系,她是饱读诗书的姑娘,自有自己的尊严在。没有见到明希之前,还能依旧留在吴希澈身边,等待他回头看她,可明希回来了,她便也潇洒离开,不让二人心生龃龉。
其实名字心里,隐隐约约是佩服她的。加之吴希澈曾经答应过要替何老照顾何姝,如今虽然她主动离开,但明希心中也愧疚。
何姝这些年搬回了京城,他们二人曾经前去拜访,她却总是闭门不见。前些年,又听说她开了一家书铺子,再过些日子,又听说书铺子生意很好,何姑娘也开始替自己物色夫婿。
最后一次,二人不知何时才会再来京城,这一次,却从门缝中飘下一封信,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秀气却傲然挺立的字迹写着两句诗:
“是非得失皆闲事,休向南柯与梦争。”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明希轻叹一声,半晌,轻轻道:“来日方长,各自安好,是我们愧对于你,你若有任何事,只管来寻我们。”
她原以为何姝并未听见,即将离开时,却听见她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杨夫人,没有什么愧对不愧对的,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从前不后悔,将来也不必惦念。我现在很好,你不必挂心,更不必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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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间雾气弥漫,隐隐约约看不真切。远远望去,只见绿意朦胧,叶片上还沾着晨露,颜色如同浓墨,在林间肆意流动。
二人苦寻几天,终于找到了小桃和扶月的家人。把这些年的经历一一讲述,又将二人的遗物一一交付。离家之时父母仍旧年轻,却不知此去经年,再见竟然已是阴阳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垂垂老矣,依旧念着那个少时离开的女儿。
老人的哭泣声如同暮鼓,沧桑而克制,却一声声让二人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