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不过诺夕一家的盛情邀请,待两人用过饭出门,已是日落西山。
兰兰高兴地摇着手里的拨浪鼓,肉嘟嘟的小脸被身上红色小袄一衬,更可爱得像年画上的娃娃。
比起玩心正盛的妹妹,箬箬便显现出了比年龄更甚的成熟,尽管母亲已将两人送到大门口,她还是偷偷跟了上去。
虽说她极为小心,但还是在岔路口被薛清安注意到了,见躲藏不过,只得从雪堆旁走了出来。
这个年龄的少女总归有些敏感,还未待两人开口,便先一步羞红了脸,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箬箬,既然你唤我一声阿姊,咱们便算是一家人”,何秋月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女孩冰凉的手,声音满是温柔。
“之所以说是一家人,理应相互关照,在困难时拉上一把,见外了便生分了。”
看着女孩满是水光的碧眸,何秋月更加心疼,但仍笑着问道,“箬箬可是想同我生分?”
“不想不想”,箬箬闻言慌忙抬起头,声音也满是焦急,“姐姐对我们照顾良多,我就是,就是想去您店里做个帮工,哪怕能照顾到您一点也是好的”。
然后就这么跟了大老远,真是个傻丫头,何秋月心叹。
就在这时,薛清安也走了过来,手上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册子。
“知恩图报,此心可嘉”,他将书递给箬箬,“但报恩之法却有多种,比起守在你秋月姐姐身边,你母亲和妹妹更需要你的帮忙”。
他狭长的凤目微微弯起,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照着书上的法子研究竹篮,既能贴补家用,又有了立身的手艺,也许对你秋月姐姐而言,这才是更好的报恩呢?”
箬箬恭敬地双手接过那个册子,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人,随即含泪重重点了点头。
“箬箬记下了,往后自会勤加练习,争取早日练就一门好手艺,像秋月姐姐一样免费授课,让更多姐姐妹妹都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
女孩声音清脆,但字字铿锵,尤其说最后一句时,眼神坚定执着,单薄的身体下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能量。
所谓薪火相传,其实最好也不过如此了。
比起物质上的补贴帮助,何秋月更想让她们有一种思想上的转变,那便是自我意识的觉醒。
心中的火焰正熊熊燃烧,连声音都兴奋得不成样子,何秋月紧紧握着箬箬的手,眼眶一阵发热。
“好,有你这句话,姐姐比什么都高兴!”
说话间,一缕积云划过,真好挡住了最后一抹日光,天色越发阴暗起来。
毕竟是自小长大的地方,箬箬接过了何秋月递的灯笼,便蹦蹦跳跳地穿梭在厚厚的积雪中,很快便消失了视野中。
送走了箬箬,眼见天越来越暗,两人也上了马车,借着朦胧的暮色往回走。
马儿载着两人,在雪中小路上摇摇晃晃地穿行,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今夜无云无雾,漆黑的夜幕上挂着一轮弯月,其上还有零零散散的星子,静静泛着银白的光晕。
“今晚月色真好”,何秋月挥了一下马鞭,抬头便望见如画一般的夜空,顿时有感而发。
薛清安也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也不禁感慨万千,脑中闪过从前和父亲一同在山顶观星的情景,声音中也多了几分追忆。
“是啊,从前我父亲驻守在此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独自到山顶去看星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情变得更加柔和,“那时候我才六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每次都悄悄跟在父亲身边,然后每次都被轻易发现,兵法一点没学,星星倒看了不少。”
直到薛将军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块痛,所以何秋月向来都很小心,从不主动提起有关他家里的事。
也不知是夜色太好,还是由此联想到了相似的经历,何秋月也在父亲过世之后,首次坦率地讲出了与父亲生前有关的回忆。
“我娘生我的时候难产,连我最后一面没见就过世了,我爹平日里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俩淘气他也不恼,始终都是有说有笑的。”
原主的记忆就好像无声的默片,又一次在她眼前播放,每一幕温馨的画面,到最后都消散不见,正如过去的时光,一去便不复返。
“小的时候不懂,爹说娘变成了天上的星,我们便整夜整夜缠着爹带我们到山坡去看,我和阿兄每次都把最亮的一颗当作母亲,不停地说着话。”
她说得温馨,聆听的薛清安也被感染,眼角眉梢都透着淡淡的笑,仿佛真的透过话语看到了两个蹦蹦跳跳望月的小孩。
“后来,等懂事了才会发现,爹虽然跟我们一起对着星子说着话,但眼睛始终是红的。从前不懂,但现在一想,爹那时候心里定是极苦的。”
话题一下变得沉重,薛清安微微偏头,注意到何秋月仍呆呆望着夜空,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地,应是在极力忍住哭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