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里的大漠,即使是在最热闹的新春,也充斥着山林独有的空灵与静谧。
被积雪覆盖的山头高低错落着,暖黄的日光下,置身其中,宛若进入冰雪的仙境。
严寒和烦恼暂且抛在脑后,眼前只有雪白的景色,耳畔只有呼啸的风声,山路的行人只能专注脚下,尽可能避免不慎摔倒。
极端的环境下,光是走完这段路就耗费了太多精力,所以回到暖乎乎的家时,内心会不由自主地被幸福包围。
赶了一夜马车的老齐和秦挚便是如此,老远望见随风摇曳的火红灯笼时,疲惫的身体突然恢复了能量,打了鸡血般牵着马向着铺子狂奔而去。
“冻坏了吧,快进来烤烤火”,何秋月听到动静往门口走,正好瞧见了气喘吁吁的两人,赶忙牵过马把他们往里迎,还不忘冲着屋里招呼。
“周叔,齐叔和秦挚回来了,劳烦您给他们熬两碗热汤,这寒冬腊月的,可真是冻坏了。”
刚大年初四,不仅巷里的铺子大多没有开张,连过路的都没有几个,何秋月索性就关着门,但也没有落锁。
有生意便做,没人叩门也不主动去迎,这冰天雪地她都嫌冷,更不能让这几个伙计遭这没用的罪。
“热汤来喽”,即使放了假,老周还是保持着从前的习惯,早早起来就熬上一锅黄糖枸杞水,何秋月刚说,他就端了三碗出来。
“哎呦,就盼着这一口,喝进去五脏六腑都跟着暖和了。”
老周瞪了眼表情夸张的老齐,又无奈地看向被烫得呲牙咧嘴的秦挚,“慢着点,锅里还有的是”。
他这么一说,原本就被冻得满脸通红的秦挚,这下更是红得像要滴血,何秋月见了忙笑着打岔。
“那还不是周叔您的手艺好,往后我还得时刻小心着,别哪天松鹤楼把您挖过去当大厨,我们几个还得活活饿死呢!”
这话说得讨巧,再加上何秋月一张娇俏可人的面容,更是让老周生出了对女儿的慈爱,见她碗里空了大半,便张罗着要去再盛一碗。
何秋月将剩下的温汤一饮而尽,赶忙谢绝了老周的好意,“多谢周叔,不过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喝多了路上怕不太方便”。
相处的日子久了,互相间便当做了亲人,虽说也会顾及着男女大防,但一些日常琐事也没那么避讳了。
一边帮忙给递上狐皮大氅,老周一边关心地询问,“外面路滑,若是不急等过两日化化再去?”
年前何秋月去北疆送货,正巧碰到诺夕领着两个女儿往回走,尽管她们嘴上不说,但从越发枯黄消瘦的脸便能看出,日子并不好过。
得知近来草编篮子生意不好,孩子们又因为天气严寒出不了门,整日里只能吃些地窖里存的野菜和馍,何秋月便将身上的碎银都递了过去。
奈何走的急,那点钱也撑不了多久,两人便约好大年初四的时候,还在那处山头碰面。
除了给一些衣食上的贴补,何秋月还提出从她那里取一些竹篮帮着卖,省得她还要带孩子走那么远的山路,毕竟她在当地也小有名气,再怎么还是有点门路的。
“没事,我经常赶马走那条路,熟”,何秋月没有穿新做的鹿皮靴,还是套上了有些磨得发灰的那双。
老周见状,宠溺地摇了摇头,独当一面的女掌柜又如何,说到底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照旧贪玩又爱漂亮。
“刚上山那段路被磨得发亮,冰面滑得很,掌柜的可要小心点。”
见她准备推门离开,喝了一大碗汤的秦挚也伸长了脖子,像个少年老成的弟弟,高声叮嘱着远行的姐姐。
连连应过后,“咯吱咯吱”地踩过半指深的积雪,何秋月终于走到了马厩旁。
粮食干菜以及棉衣都已经装好,只需要将皮革酒壶绑到马背,便可以打马上路了。
北地冬日严寒,山风尤其刺骨,在车厢外赶马更是如刀割一般,所以带上一小壶温酒,比带上几罐热汤都要好用。
辛辣的白酒喝上一口,便能瞬间从口腔顺流而下,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食道的位置,那股火烧感直接蔓延全身。
刚开始何秋月也不太习惯,但随着外出送货的增多,她也跟着身边的叔叔伯伯学会了用酒驱寒,到如今竟也能喝上五两。
一切收拾妥当,何秋月便牵着马从后院往外走,但还没走出几步,远远就瞧见对面的树下立着个人。
墨蓝的大氅随风摇曳,勾勒出青年挺拔的身姿,玉冠黑发,更衬得面容精致,温润如玉,不是薛清安还能是谁?
皑皑白雪中,何秋月脑中突然浮现一个词,芝兰玉树,也就不过如此。
“真是来的不巧,我正好要出去一趟,要是不忙,便进去让周叔给你盛一碗枸杞热汤。”
何秋月一边推着马车往过走,一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也真是奇怪,她其实笑点不低,但一见到他就觉得高兴,总是会呲着牙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