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马车在正午门前缓缓减速,还没停稳当,祝常青就掀开帘子跳下。
地上太滑,她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险些摔倒在地。
车夫吓得紧急勒停马车,差点跟着跳下来。好在她很快恢复了平衡,刻不容缓地大步往宫门走去。
远远地就瞧见,一干带刀侍卫前,跪着个清瘦的官员。
他如今已是四品大员,理应着绯袍,眼下却还是一身打着补丁的绿色官服。
兴许是急着见驾,不想耽误换衣的时间,亦或是不服圣上裁决,所以不肯接受恩赏。
张立瑞平日里见人一向谦卑得紧,连当初对着祝常青都要再三作揖行礼。
眼下受了刑罚跪着,腰杆却挺得格外直,只是身形不受控地左右晃悠,身下漫开一滩被雨水冲刷过,显得不那么鲜艳的血迹。
祝常青抹掉两颊的雨丝,在宫门侍卫前站定,张立瑞似有所感地缓缓睁开眼。
他已经没有抬头的力气,只好努力将视线往斜侧方瞥去,目光掠过女子的襦裙衣料。
“祝娘子。”他微弱地动了动双唇,呢喃着,瞬间就有雨丝飘进嘴里。
外班侍卫们瞧着面前来势汹汹的姑娘,谨慎又无措。
宫里宫外,京都之内,还有谁人不识祝常青。
十三岁获罪流放,五年后卷土重来,招安、入朝、弹劾、杖刑,哪一样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然百姓将她作谈资,皇帝拿她当工具,京官们看不起她的女儿身,贵女们瞧不上她的品行,到头来依旧是个孤苦伶仃。
“让开。”祝常青冷声道。
侍卫们互相对上一眼,领头的神情肃穆,严词回绝:“非陛下召见不得进宫,恕我等不能从命!”
张立瑞情况已经不大好,祝常青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不想与任何人浪费口舌。
眉不耐地压低,眼中闪过狠戾。
几乎是刹那之间,冷光一现,她抽出了面前侍卫的佩剑。
手腕翻转用力,刀刃便轻巧地抵在了那领头侍卫的颈侧。
任谁也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宫中侍卫亦不是吃素的,下一瞬,祝常青就被数柄利剑团团围住。
有人怒喝:“大胆女子!”
但她面上无半点惧色,仿佛那些随时能让她血流成河的威胁并不存在。
只盯着面前的男人,厉声道:“你们以为跪在这里的人是谁?圣上亲封的四品大员!我此番进宫就是为他呈情,圣意如此,尔等执意阻挠,非要叫他跪死在这,是何居心?”
她字字铿锵,比一众寒光闪闪的刀剑更能震慑人心。
剩余侍卫都是没主见的,一时唬住,只能看向被祝常青用剑要挟着的头儿。
那男子作深思状。
祝常青的耐心却不多了,她将剑又往里抵进几分。
眼看就要见血,侍卫赶忙抬起手,严肃道:“放行!”
不管祝常青说的是真是假,只要放她进去,一切罪责就有她在最前面担着。
但倘若固守宫规,把时间全耗在此处,张立瑞有任何好歹,只会拿他们是问。
不管砍多少个宫门侍卫的脑袋,可都换不回来一个四品御史。
想清楚利弊,领头的就立马松了口,只求不要再生出别的事端。
侍卫们听命,训练有素地在宫门前化作两列,手握剑柄,垂首低眸,恭迎她入宫。
祝常青手臂在身侧垂下,握着剑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隐隐发抖。
腰后的伤口有崩裂的痛感。
她撑着步伐往里走,剑刃拖在地上,像是能劈开地砖,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样子如同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