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多看,只盯着脚下的路,走到殿前,提裙跪拜。
“罪女祝常青,拜见陛下。”
清澈的嗓音终于让满堂官员回过神来,眼神交汇,神色复杂,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
搞不好真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只能沉默地望向殿上跪作一团的祝氏孤女。
祝氏,前朝盛极一时的家族。
祝常青的父亲在先帝时期备受器重,还未到不惑之年,就已官至正二品礼部尚书,兼任翰林学士,位极人臣,风光无限。
但这位人臣坏就坏在和东宫故太子走得太近。
当今陛下身为先帝三皇子,虽非嫡非长,但德才出众,有大帮臣子支持,夺嫡之心昭然若揭。
一朝政变,帝王更迭。
权臣就成了罪臣,且权越大,罪越深。
身为太子旧党的祝氏无疑是新帝立威最好的磨刀石。
一刀下去,血溅三尺,满朝俱畏。
高堂之上的帝王似乎也想起了这段血淋淋的回忆。
他看着祝常青,默了半晌,并没有允她起身,平静开口:“朕当年特许祝氏女眷流放陵江,不必去往西北,你在陵江这五年过得如何?”
祝常青道:“陛下宽厚,体谅家母身弱,不堪苦寒。陵江之地温暖富庶,罪女苟活至今,时常感念陛下盛恩。”
她最后一句话讲得极为奉承,席上两个年轻男子险些忍不住笑。
一个被父亲瞪着眼警告,收敛回去,一个倒是无人敢管,轻勾着唇。
泰宁帝又问:“南下流放之时,可曾路过蜀平?”
祝常青如实答:“路过的。”
这两个问题显然都不是关键,不过是帝王用来攻破她心理防线的话术。
祝常青回答得从容,殿内的大臣们却都默默捏了把汗,生怕一个不注意,泰宁帝就要命人当场斩了这祝氏遗女。
四方烛台,焰火摇曳。
帝王眯了眯眼,似乎真的对祝常青起了疑心:“五年前的旧事,还能答得如此不假思索,看来你对蜀平之地印象深刻啊。”
面对皇帝突然的发难,祝常青并未慌乱,不紧不慢道:“回陛下,因家母正是于蜀平途中过世,所以罪女难忘。”
合情合理,但这不是泰宁帝想听到的答案,他没有表示任何怜惜之意,继续追问:“你在蜀平可曾结识什么人?”
祝常青闻言心中一惊,终于难以遏制地抬起头来。
泰宁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深不可测,却也带着轻蔑,无外乎看一只苦苦挣扎的蝼蚁。
一失足成千古恨。
祝常青心中对此次的进京召见有了大概的猜测,斟酌片刻,道:“不敢瞒陛下,罪女在蜀平确实结识过一位农民出身的男子,名叫吴双,其为人耿直爽朗,无意中得知罪女经历丧母之痛,颇为关照。”
“那你现在可知朕为何要召你回京?”
极具威压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不等祝常青回答,泰宁帝冷哼一声,怒喝:“蜀平吴双,以平反祝氏血冤,救民立世为旗号,率农民兵起义,占田夺粮!”
“祝常青,你该当何罪!”
烛火倏地灭了两盏,光亮化作袅袅青烟升起。
官员们瞬间醒了酒,撩起袍子纷纷下跪。
整个大殿一时只能听见膝盖骨碰在地面上的脆响。
祝常青出了一身的冷汗。
服侍的宫女宦官都已经退下了。
帝王高坐堂上,两侧是朝廷百官,她身为在场的唯一一个女子,蜷在大殿中央,被审视,被判决。
“回陛下!”祝常青咬着牙喊出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