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说这个,又不得不说,一错可铸千错,九排想要虎口拔牙,想要减少伤亡,就不能被束缚,打下县城是痴人说梦,但是必须得打进城,否则毫无意义。
李有才提供了城里的概况,让胡义在河边考虑了好久,最终下定了这个决心,打县城,是为了那些仍然在大山里奔跑的人们!
下午,梅县县城以北二十里三岔路口。
一条南北路,向东叉出分支。九排在这里等过周医生,孙翠在这里摆过人肉摊,而现在九排又来到这里,并且等到了从县城侦查回来的徐小。
县城里的兵力数量和大概配置李有才已经跟胡义说过,昨日派出徐小扮乞丐进城侦查一方面为了印证李有才提供的情报,另一方面是为了掌握细节,尤其是即将成为战场地域的细节,梅县东门。
胡义选择东门作为战场有两个理由,首先是因为东门的城门洞在梅县的四个城门中,进深最大,城门外边到城门内边的拱形门洞进深有十五米。
打下县城是痴人说梦,进城是找死,不进城没效果,所以胡义决定以东城门为基点,向城内有限延伸,构筑一个斜向防御线。
在战略上这是一次进攻,但在战术上其实是一次防守,或者该称作进攻性防守。
另外一个理由更简单,胡义从东门出来过,大概了解东门内的情况,印象还挺深。
徐小把他所看到的情况细致做了汇报,最后用树枝在一块平整地面上画东门内的屋舍街道布局图,四面城墙每面都是一个连治安军防守,一个连每天又分为三班轮换,也就是说在一般情况下,东门这一面在岗的敌人只有一个排,城门里一个班,由城门口到南北两端城墙上各有一个班往返巡逻。
为了扫荡,为了抢粮,为了把八路逼到死,抽调兵力抽调成了这样,城墙守备跟纸糊的有什么区别?
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胡义更加坚定了信念,打对了,打了,下一次鬼子才不会如此猖狂,才不敢如此不遗余力,一群狗娘养的!
转战这些年,总是在打防守,这次防守是最不一样的,不是要守住自己的东西,而是守在鬼子的心窝里。
这让胡义心里油然而生亢奋感,自从离开长城后,以为再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了,今天它复苏了。
胡义盘腿坐在徐小画在地上的布局图边,深深皱了眉头,绞尽脑汁想了又想,看了又看,回忆着,算计着,判断着,权衡着,酝酿出一个又一个战斗方案,对比着,揉合著,补充着。
木桩一样呆坐了半个小时,这才抬起头。
期间树林中的全排战士一个出声的都没有,等待答案让他们感到一丝与战斗不同的紧张,他们不敢凑近,又不愿离得太远,在十几米外自觉地围了大半圈,看五个班长蹲在地图附近陪排长发呆。
现在排长抬起了头,说明他要安排命令了,每个人,每个班的命运即将被排定,让全场瞬间一紧,树林里落叶可闻。
胡义胸有成竹地将任务一一安排下去,各个班都明确了自己的任务。
战斗任务全部分配完毕了,胡义对九排做最后强调,战斗目标是枪响后守住东城门一个小时,信号弹在东门外飞起的时候就是全体撤退的时候。
如果有人在战斗意外失败而溃散,最后的集结地点是绿水铺附近的河岸。
。。。。。。。。。。。。。。。。。。。。。。。。。。。。。。。
这注定不会是个平静的夜晚,乎有云,所以连夜空都是黑的,但是那颗心很平静,平静得能够感觉到胸口衣袋里的怀表在跳动。
探照灯的刺眼光柱缓缓扫过前方,细细碎碎的对比看得眼睛疼,缓了一会儿,才恢复了感觉,重新看到前面黑黝黝的城墙,垛口后面不时闪亮的手电筒朝北越走越远。
胡义果断提起步枪弓起腰,快速向前。身后随之响起了脚步声,二班和四班跟得很紧,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算大,这开局很好。
肩膀靠到了城墙的坚硬才停下来回过头,二十个人影紧跟着在城墙下倚成一溜儿。
把手里的步枪上肩背好。
短暂的悉悉索索之后,几个人影向上甩绳勾。
城墙不算太高,七八米,夜风吹过垛口,低低发出了哨音,城里尚有灯火,或远或近,或稀疏或稠密,尽管夜暗,仍能辨得出街。
听到最后一个战士被拽上了城墙的声音,才掏出了从丫头那里借来的手电,拧亮。
“上刺刀!”这是流鼻涕在低声命令。
在嘁哩喀喳的金属交接声音里,打着手电顺城墙朝北走,不回头也知道队伍跟在后头走成了一溜儿,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协调起来。
北面那柱手电光似乎调回了头,往这边照了又照,接近过来。
“哎?你们晃到我们这东墙来干屁?”打着手电的伪军带着十多个手下走近,一边将光柱照向对向而来的拿手电的伪军,结果对方的手电晃得他眼睛疼。
“今天晚上南墙东墙我们都负责了!”胡义拎着手电从对方身边走过,直直走向对方队末,二班和四班的一溜二十人拎着挂了刺刀的步枪也直直地走,根本不搭理正在错过身边的十来个伪军巡逻兵。
“什么?你们……哎?站住,停下,我说你们这是……”
对方这回真的停下了,在宽度不大的城墙上,二十多个伪军朝并排在身边的十来个糊涂伪军端起了刺刀,紧跟着是锋利入肉响,和某些痛苦的喘息惊叫。
胡义的手电光从这边扫到那边,血,尸体,正在放大瞳孔的凸眼,掉落的步枪,痉挛的手指,在最远处,亮着的手电筒在城墙的地面上滚来滚去,陈冲正在弯腰拾起它。
于是转身顺着城墙继续走,东城门楼已经在前方出现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