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丝漫入,姒云笑靥舒展:“云儿不怕大王。”
莫问春风何处起,动人心弦不问端。
桃林风簌簌,一墙之隔若有子规初啼。
周王陡然醒转,抬眸望了望天色,起身道:“天时不早,朕先……”
“大王!”生怕战事拖延再生变故,姒云下意识拉住他衣摆,脱口而出道,“伯士之事,大王可否听云儿一言?”
“你说什么?”周王步子一顿,望向她的目光陡然一凛。
“云儿亦想劝朕御驾亲征?”周王话说出口,房中气氛急转直下。
一抹春光掠过堂下,姒云倏忽回神,惊觉自己的失言,松开他衣袂,连忙摇头道:“云儿失言。如大王所闻,云儿来自褒国,是以对犬戎一族亦稍有了解。”
堂下细风阵阵,杳无人声。
见周王并不反对,姒云稍作忖度,继续道:“云儿自小听闻犬戎族人生性残暴,对族人都鲜少手下留情,何况周人。何以伯士大人被俘后,他们一不杀人灭口,二不长驱直入,反而一反常态地提出议和?”
周王的神情做平复如常,仿若蒙着晨雾的目光逗留在她身上许久,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言。
姒云低垂着头,眼前除却周王的祥云纹布履别无他物,无从判断他的反应,姒云鬓边渗出细细密密的汗,肩上如负千斤,迟疑片刻,又道:“云儿猜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凝眸许久,周王的眸光微微一颤,眼帘下垂,淡淡道:“坐下说。”
“诺。”
姒云不敢耽搁,落座的同时,心中揣度已如连珠放炮般脱口而出。
“云儿记得曾听子叔几人提起,镐京已数月不曾落雨。犬戎在镐京以西,镐京尚且无雨,犬戎族地只会更甚。云儿想,他们擒拿了主帅却裹足不前,怕并非改变战术,而是后备军需不足,无法支应他们长线作战。”
周王垂敛着目光,颔首道:“不瞒云儿,看出此事之人不少,只苦于没有破局之法。云儿既看出了端倪,不知可有良谋?”
“若是应允他们所求之物,征收林泽税事小,惹民怨沸腾事大。”姒云眉心紧蹙,神情凝重道,“再者,若是让他们得了甜头,来年再逢旱事,他们必会如法炮制,卷入重来,经年反复,恐成后患。”
周王依旧低垂着眼帘,沉吟不语。
思忖片刻,姒云倏地抬起头,正色道:“大王,八师虽远,声名依旧能够震慑。云儿浅见,不如修国书两封,一封让申侯带去犬戎,一封由虎贲快马加鞭送往成周。”
“申侯?”周王抬眸,眼里若有不解,“为何是申侯?派他去犬戎作甚?”
姒云一怔,她忘却自己是在哪里看来的信息,说是西周覆灭之时,申国之所以能和犬戎达成同盟,是因为两地毗邻,他二人祖上早有姻亲之好。
放到眼下,耳目遍地的周天子尚且不知此事,她要如何解释自己的未卜先知?
“许是云儿记岔,依稀听谁人提起过,申侯祖上与猃狁有姻亲之好。”她抬眸偷觑对方,小心试探道,“云儿想着,犬戎作乱已成祸患,派申氏族人前去谈判或能事半功倍。若能与之达成同盟……”
“云儿想让我大周降尊纡贵,与之同盟?”姒云话没说完,周王冷然开口。
姒云一顿,后知后觉周王莫不是抵触“同盟”两字?
似乎也不难理解,周人从来认定自己是“中国”,是“正统”,举目四海之内,唯有周王是“天子”。蛮戎狄夷之类,如何配与我泱泱大周平起平坐?
姒云眸光忽闪,她虽不能苟同此等种族贵贱之论,却也清楚此间不同于现世,是非尊卑观念的改变非一朝一夕。
“云儿言错。”她连忙低头,轻道,“云儿的意思是,大王不如让申侯前去知会对方,若是伯士大人安然回朝,十月丰收之时,大周愿以五谷万石作为谢礼。若不然,成周八师亦会于彼时恭候。”
四下倏忽杳然,桃木屋内只剩春风绕梁。
许久,周王从沉吟里回过神,一边轻叩桌面,一边若有所思道:“此计虽能解一时之困,只是有一事,云儿或许还不知晓。近年来大周天灾频频,三川竭、岐山崩,上游百姓已经颗粒无收数年,万石食粮……”
思量片刻,姒云道:“若是为多产多收之事,云儿或能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