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初东家小姐到村子里来的前几天,也是围观者众多,还有胆子大的去请安,只是闹明白东家小姐的遭遇之后,就鲜少再来了。
“郎君莫不是东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听闻东家小姐的未婚夫婿是上京人,还是个能拉二百斤弓箭的武将,看郎君这身板,三百斤都使得。”乌连虎啧啧赞叹,越看燕覆越心生敬仰,“东家小姐心地极好,到哪里都斯文有礼,性子随简夫人,善的很,一枝园的几位夫人都来收过粮,数简夫人最可亲,可惜好人不长命啊——”
左近稻田里的农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东家小姐的未婚夫婿。
“简夫人不在了,东家小姐吃尽了苦头,就年前听说还差点叫山匪给杀了。”
“可不是,好在拨云见日,等来了未来姑爷,小姐往后啊,全是好日子。”
“姑爷啊,这回是来接东家小姐的?上京那么远,可还会回来?”
“若能去上京自然最好了。金陵城再好,没了简夫人在,小姐也不会想待在这里。”
农人们把燕覆当成了月圆的未来夫婿,一边弯腰插秧,等不来燕覆的回答,也无所谓,只计较秧苗插的实不实。
月圆跑的也很欢实,昨夜的雨把土地浇透了,绣鞋走在上面黏黏的,她不怕弄脏绣鞋,却怕裙角拖拖踏踏的沾上泥水,于是拎起了一点裙子,裙摆下秀气的鞋尖露出来,像两只轻跃的小兔。
燕覆站在原地没有动,月圆走上他这条田埂的时候,身体歪歪斜斜的,见他的时候都是傍晚,从来没有看过日光下的他,月圆仔细看了看,只觉得比月亮下的他,少了些惫懒,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还好赶得上春天的尾巴——”她沿着田埂走过来,走的歪歪斜斜,唇边的笑涡甜甜,“我请你用午餐。”
燕覆在她走过来时,漫不经心地转过了头,去看乌连虎插秧,乌连虎抬头向月圆问候,抹了一把汗。
“东家小姐真是说笑,你们一家人还说什么请不请的。”
月圆不知前情,只颔首笑一笑,同燕覆比肩站在了一起。
乌连虎并几个农人都抬头看,只觉得这郎君高大如山,东家小姐温软小巧,站在一起委实合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免不得频频抬头看。
燕覆的注意力却全在稻田里的秧苗上,他看着乌连虎倒退着插秧,若有所思地说道:“手把青秧,整行退栽。”
乌连虎听见了,笑着直起腰道,“郎君倒整上口诀了,不假不假,当年我就是凭着好腰力,把我岳父的三里长田插的又快又好,这才娶上了媳妇……”
他说的高兴起来,哼起了小调子,“赤脚双双来插田,低头看见水中天,行行插的齐齐整,退步原来是向前。”
这样的小调子,月圆听过很多次。三年前被父亲丢弃在此,她满腔的不平与怒火,就是被这一句退步原来是向前抚慰到。
三年前她不过十二,弱小的像只地鼠,露头就被人打,更遑论报仇?积聚力量才是正途。
“我猜……”她歪过头去看燕覆,眼睛像黑而透亮的琉璃,她弯眼笑,其间藏着小小的狡黠,“你一整晚都在想我。”
所以才会下山走一走,看看农人插秧,茶农采茶,看看她?
小女孩语气笃定,像是堪破了他的秘密,燕覆低下头,望住了她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对视叫月圆的心一慌,好像这么多次的会面,他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自己,此时此刻他忽然直视自己,把月圆吓得往后倒退半步,眼看着就要一脚踩进稻田里。
这次他没有放任她倒地,伸手捉住了月圆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回来。
“是。你能怎样?”
他说完,便松开了抓住她手臂的手,那份纤细从他的手中滑落时,好像轻拽着谁的心脏,砰的一声断了。
月圆没有明白那一句你能怎样,见他转身沿着田埂往外走了,怔了一怔追了上去。
“我能请你用午饭。”
燕覆向前去,他走的并不快,闲庭信步似的,月圆却追的脚步忙乱。
“你好像很喜欢插秧,我有一块可以种药材的田地,后院还可以种花。你要不要做我的佃农——”
燕覆听到了,顿住了脚步,月圆一个刹不住脚,险些撞上了他的手臂,一把抱住了。
“好险……”
燕覆侧首看了看稻田里忙碌的农人,再看她时,眉头因日光太盛而皱了起来。
“你好像忘记了,我是你的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