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朱紫街陶府。”他把写了地址的纸拿出来,摊开给月圆看,“那姑奶奶现如今就住在这儿,我托人打听了一下,那条街住的全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姑娘的夫家果然气派。”
月圆心虚地应了一声,接过地址,上下看了好几遍,向万木春道谢。
“……可还打听到旁的什么?”
万木春沉吟道:“我那朋友在朱紫街一打听,说这陶家了不得,在上京城里是头十几的权贵,还和天家沾点亲,听闻家里有位姑奶奶是位品阶不小的宫妃,举荐了家里的姑娘做皇太子妃,不日就要嫁到宫中——”
月圆的心就凉了半截。
这样的富贵人家,慢说会不会搭理她的来信,信能不能送进去,也是一个问题。
她犹豫着不吭声了,万木春瞧出了月圆的为难,知趣地转开了话题:“听说这几日我不在,巡检司的人来找过姑娘麻烦?”
月圆回了神,点了点头,把这几日的遭遇说给他听,又因为种种原因,把燕覆的事在其中略去。
“也是阴差阳错,竟能和这样的大人物有这样的牵扯。姑娘出身富贵,想来家中亲眷还是无法割舍下姑娘,才托人来保——”万木春猜测道。
“万大哥,我与江家再无什么干系,或许这老宅很快都不能住了。”她认真地说道,年前在聚宝山遭遇的劫匪,她没日没夜地想了很久,推断出是父亲的手段,也许因了国丧一事,父亲才无暇来斩草除根。
万木春有些许的失望,不过片刻之后又释然了,“虽然当初结交姑娘,的确是觉得姑娘出身不凡,又看见姑娘屋中的弓箭威风,说不得能在仕途上得几分助力,但相交数月,姑娘为人良善,雪藕姑娘也爽朗,常来常往,委实亲切,做朋友,值了!”
为人坦诚,也是不可多得优点。月圆笑着听,一时才道:“我身负母仇,还不知何时能报,只盼着不要拖累万大哥的好。”
万木春爽朗的摆摆手,到院子里摆桌子去了,葛嫂子领着善儿也来了,几个人趁着月色在院子里吃开了。
月圆心绪烦乱,也吃不下什么,只在屋子里歇了片刻,蒙着头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院子里静悄悄的,像是酒席散了场,月圆点了一盏小灯,看小床上雪藕正趴着睡,像只趴窝的小松鼠。
初春的夜还有些凉,她为雪藕掖了掖被子,又去院中检查了门锁,方才安心回到了屋子里。
对着烛火看着那个上京的地址,月圆思来想去,还是提笔写起了信。
金陵到上京的信件走陆路,万木春托了一位相熟的行商,使了六两银子,叫他捎带进了上京。
这位行商是位守约的人,他在上京成朱紫街陶府门口足足等了一整天,也没见着一个丫鬟小厮出来,门房倒是常探出头,可行商记着万木春的话,不敢轻易交托。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说来也巧,打从街南边来了辆马车,驶到陶府门前时,丫鬟们扶下来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儿家,她往行商这里看来,许是眼生,问了一句。
“早晨出门子的时候,你就在,这会儿我回来了,你还没走。这位大叔,你有什么事?”
行商见这女儿家粉颈花团,目色温和,像是个良善的人,便也不隐瞒,赔起了笑。
“小老儿受人所托,从金陵城送一封信给这家的主母。这位主母姓薛,金陵人士,托小老儿的人姓简,同薛夫人是闺中的密友。”
这女儿家听了,同身边的丫鬟对看了一眼,唇边就有几分苦笑。
“给我吧。薛夫人是我的母亲。”
行商大喜,双手奉上。这女儿家见丫鬟接了信,像是知道他在等什么,说道:“我是这家的女儿,明日午时你还来这里,若有回信,还托你带回去。”
行商说好,这便转身去了。这女儿家名叫陶璇玑,是简氏闺中密友的独养女儿,如今只得十六岁,生就了一副花容月貌,此时接了信,边走边瞧,一直走到卧房里,方才搁下了信,轻叹了一口气。
“从前常听我娘提起简家姨母,今日才知道,简家姨母同我娘一起,都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姑娘叹了一口气,问起这信的来历,“是谁写的?”
“简家姨母的女儿。她的际遇同我没两样,不过是一个寄居家里,一个孤身在外罢了。好在今日是我撞见了这行商,接了这信,不然她也就等不来回音了。”
“姑娘,简家小姐问的什么事?”
“亲事。”陶璇玑惋惜道,“她说因为有恶仆相欺,所以临时编造了一个未婚夫婿的谎言,希望若有人问起,娘亲能替她遮掩一二。”
“夫人似乎提过这件事,说若是异性就结亲,同性就结拜。简家小姐不算唐突。”
陶璇玑点点头,忽而觉得遥远的南地,竟然有一位和她际遇相同的女孩子,只觉心潮澎湃。
“明晨去买些硬通货,叫那行商带回去。横竖没人知道我娘生的是男是女,我就在信里做她的未婚夫,为她撑腰就是。”
她托腮,看着外头的窗景,咕哝着:“反正我的未婚夫也死了。我原本也不想嫁给他。”
她的丫鬟闻言,忙嘘了一声,“可不敢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