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外医院的人流量并没有国内那么大,偶尔走过的人慢悠悠的,带着一股这个国家特有的闲适,与窗外的雨声融为一体,轻轻敲打着耳膜,是让人心情平静的白噪音。
孟秋实和顾景明就靠在墙壁处,看着窗外,听着耳畔哗啦啦的声响。她们的相处总是充满了各种无关的人和事,很少有这样恬静得让人心绪平静的时候。
顾景明微微垂眼,她们两个并肩站在一起,可惜这个国家哪怕是盛夏时节也穿得多,不能让两人的肩头靠着的时候感觉对方的体温。可是十指相扣的手指却将她心心念念的体温与气息一并传来,源源不断。
顾景明的唇角微动,仅仅是这样贴着,她就能感觉心脏剧烈的跳动,也能更深刻地感觉到自己刻在骨血里的贪婪。
不够,这样远远不够,她的灵魂在叫嚣。她想要获得更多,更亲密的接触。最好是融入骨血,再不分离。
顾景明闭上眼。在魔血苏醒的初期,她就曾感觉到过这种深切的渴望,魔族人总是贪婪的,从不知道什么是克制。她想要得到师姐的一切,这种想念太过深切,一日日地啃咬着她的心。
“……你还好么?”孟秋实突然问。
顾景明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孟秋实。她看见孟秋实担忧的眼神,朝她看过来的时候满是关切:“你刚才的表情有些痛苦……像是……”
孟秋实没有开口,而是沉默。
顾景明倒是分外坦诚:“像是魔血刚苏醒的时候?”
孟秋实点了点头。
顾景明是人魔的混血,却被父母双亲抛弃,作为人类的弃婴养大的孩子,机缘巧合进了仙门。在魇魔没有入侵之前,人族与魔族之间是世代的仇敌。如她这样的孩子,少之又少。哪怕如她这样可以长大的孩子,也是被人厌弃的对象。
跌跌撞撞地长大,好不容易终于有个人走入她的眼中,为曾经的黑暗带来一丝光明,让她终于觉得老天或许还有几分眷顾自己的时候。她苏醒了魔血。
这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顾景明一开始不能接受,她想过将全身血液换掉,也想过干脆将身上的魔髓抽掉。是孟秋实阻止了她。
“人也好,魔也好,都是你。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种族,又不是换了魂灵。不管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
顾景明至今记得那个夜晚,无月无星,是那样的黑的夜晚,就连山洞里跳动的火焰都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幽暗之色。偏偏那个握着自己的手说出这句话的师姐,就像是太阳一样,在这样漆黑无光的世界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照耀在她的身上。
就好像太阳一样温暖。
“师姐那时候对我而言,真的如太阳一样拯救了我。”顾景明的声音很低,透过拍打窗户的雨声落在孟秋实的耳中。
孟秋实觉得自己的耳朵起了瘙痒的感觉,她轻轻地揉了揉耳朵的软骨。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师姐也如太阳一样无情。我们这些人在师姐眼中确实没有什么不一样。我是人魔混血,师姐不在意。常幽魂灵被魇气吞噬,师姐无所谓。师姐一视同仁的仁慈,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顾景明轻声道,她的声音那么轻柔,很快就融入了雨声里,滴落下来,融入土里,谁也找不到踪迹。
“其实当时并不是入魔的痛苦,而是因为魔族人生性贪婪,若是真的爱上,只想将人融入骨血之中……”顾景明转头看向孟秋实,“师姐可知晓螳螂,如母螳螂那样行事的魔族人其实很常见。”
魔族为什么会被称作魔族,为人族所忌呢?
孟秋实陡然想起自己初入修真界的时候,曾听前辈师兄师姐们提起过。众人皆是一脸严肃地告诫后辈:“魔族人向来长相艳丽,无论男女都是好皮囊,性格豪放放浪,喜好食人。万不可爱上魔族,会被吃干抹净。”
再后来魇魔入侵,人魔形成同盟,孟秋实来往魔族境内,都是为了看师妹,倒还真没注意过这种风俗。
所以这个吃干抹净,还……真的是真正意义上的吃啊?
孟秋实想着,想着想着,她突然转头,看向顾景明的眸光带上了一丝难言。
莫不是师姐知晓真相,所以嫌弃自己?
哪怕已经离开那个世界,哪怕自己这个身体已经是完完全全的人类,但顾景明心头依然升起了恐慌之情,正要解释,便听孟秋实低声道:“可是你克制了你自己。”
孟秋实知晓,哪怕是人类之间,若是真的喜欢,也会有一种想要啃咬的欲望,更不要说是向来不会节制,也不懂节制的魔族了。可是不会节制的魔族,偏生学会克制,违背自己的天性本能,每一次的见面都恪守礼节,在望向自己的猩红瞳中,将所有的情愫、贪婪、欲念都牢牢地克制住,从没有展露过一丝一毫。
回想过去,孟秋实甚至没有一次感觉到过顾景明的失控。
她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力气去克制自己?
从前孟秋实只当两人是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朋友,但知晓顾景明对自己的心思后,就更能感觉到顾景明的情深。
顾景明的神色微动,她正要说话,便突然听到门发出咔哒一声。
孟秋实转过头,喊道:“师姐!”
这声音里有开心,也有期待。
顾景明默默地闭上了嘴巴,她低头看了眼她们还牵着的手,心头微微松了松。也跟着抬首,看向从门口出来的冉光。
冉光的额头绷带换上了新的,她先是冲孟秋实笑,随后目光又落在了两人牵着的手上,眉心轻拢,愁绪宛若一阵青烟一般笼在上面,让人下意识地就想顺着冉光的心意走。
“你们这是……”冉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