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堂如昼,觥筹交错。突厥送来为官亦为质的几人趁酒意正酣,竟忘了礼节离席对桓玉举盏,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百官听不懂的话。
即便桓玉通晓他们言语,也被这颠三倒四含糊不清的话难住,片刻后才琢磨出那是诸如“长生天庇佑”之类的祝词,便含笑与其碰盏。
而后昂首一饮而尽。
酒入喉淌出滚进肺腑的热,身上也暖洋洋的,给人以真切热烈活着的滋味,桓玉喜欢这样的感觉。
不远处桌案上镇北王对突厥俯首称臣之事格外快意,也喝得熏熏然,见状遥遥举起酒樽,高声唤道:“阿玉!”
一时间不少人都望过来。
“我在陇右几十年,见过诸多战事,疫病也因此比别处频发。”镇北王道,“自古只将疫病视为避无可避的天灾,从未像此次这般……”
胜过此种凶恶苦难。
说道此处有些怅然,可一丝怅然后又笑起来,道:“来!伯……我也敬你一杯!”
殿中许多臣子有所触动,齐齐举杯,也未曾忘了先祝上首谢衍。谢衍面色平常,端起案上金樽,清酒入喉却品出几分涩意来。
他自然听到了镇北王借酒意含糊过去的那个称谓。
伯父。
掌珠与他成了亲,伯父自然也是她的伯父。
在这样的日子里,她本该站在他身侧。他会为她挡下伤身的烈酒,也会因她的快意放纵她微醺,他该握住她的手,在适宜时带她离去留满殿臣子饮酒作乐,而不是像眼下这般。
孤身一人,处于帝位,走下高台至她身侧反倒会引起帮人恐慌与碎语闲言。
即便有些事殿中人都心照不宣。
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期望过立后。
他是懂得掌珠为何一直隐约抗拒这件事的。不多的寿数让她不敢同旁人有这样深的牵扯,怕回应后便是辜负,像是知晓一段戏文最终是满堂空,因此不愿去看。
可比起苍凉收尾,他更怕他们的故事从未开始过。
明明是聪慧无比的人,可偏偏在这种事上选择一叶障目,仿佛世人未见过深浓的爱意,最后他们便真能淡然抽身状若各自安好。
谢衍想,总要逼一逼她的。
如同最初他向她坦明真心,也带了步步紧逼的意味,只是她太过柔软,紧逼仿若也给他留了万般余地。
何况在陇右她便同意了拜堂,纵然是不愿拂了伯父伯母好意,那也说明她并非全然抗拒且毫无转圜余地。
臣子们并不知晓他平静无波皮囊下藏着的心思,桓玉也看不出。宫宴散后被他揽着深深浅浅一步步回到紫微殿去,见李德命人备好水后如常退去只余他们二人,便额头抵在他肩上不再起来,任由他熟稔为自己剥去衣衫洗去一身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