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眼睛,想起十年前那个染血的夜,想起逃出大同教后一心求死的自己,想起桓玉说起他时那一句“堪当明君”的笃信。
“她能接受那孩子,那也一定可以宽恕我。”
宽恕我与生俱来的罪。
宽恕我急于求成犯下的杀孽。
宽恕我并不坚定心存疑虑却不敢回头仍旧走下去的道。
裴太傅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他低声道:“掌珠是个好孩子,你不能让她进宫,那会毁了她。”
“我永远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谢衍道,“我只会依着她,扶持她,捧着她走上她想走又怀有满心担忧的路。”
让她一步一步靠近我。
让我一点一点获得她的垂悯。
深秋的风席卷过金陵城,马车之上,小七扒着车窗,在这座前朝旧都缩成一片朦胧难辨的灰影时,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她看向另一侧神情沉静无波的谢衍,问道:“我还要做些什么?”
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上天垂怜,她靠近了一条通天道。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可能会拥有这样的前程,在此之后无论前路又再多艰险她都会义无反顾。
即便出身淤泥之中,她也要成为最堂堂正正的人。
即便命运让她见不得光,她也要让自己光华夺目。
即便世俗会逼她去死,她也要活,并且要让世人都认同她,觉得她应该活着。
谢衍淡淡道:“我会修书一封将你送去陇右。”
“天下人都以为继位者十有八九会是镇北王的长孙谢怀,或许包括谢怀自己。”他放下手中书卷,“你要做的,便是让镇北王一家认同你,扶持你。在做到之后,你会以镇北王次孙的名义被送到长安。”
小七皱眉问道:“谢怀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恰恰相反。”谢衍道,“那是个狼崽一样的孩子,倘若日后御极,也不失为一个好帝王。”
可当谢怀小小年纪便将目光投向滔天权柄之时,他就永远不会选择这个孩子。
他是需要一个能继位的人,可不需要一个将继位当成此生所求的人。
小七似乎明白了什么,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刺杀、排挤、猜疑,你甚至可能会因此死去。”谢衍注视着她,平静道,“如今反悔还来得及。”
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毫无退路。
“我不会反悔。”小七沉默片刻,身姿单薄却坚韧,“我熬过了世间最艰难的出身,没道理再惧怕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