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自然也被此等风气腐蚀,信道士多于信官员,信符纸多于信草药。
不是没有游僧弘扬佛法,不过与道教相比,佛教这种异域教派实在是太难以存活了。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谢衍登基后。
其实早在御极之前,他便频频与佛门中人往来了。最早是在孤身一人从大同教逃离后,他带着一身伤晕倒在山峦间,被云游行医的慧明和尚捡了去。
彼时他满身尖锐又心存死志,只觉这和尚实在多管闲事,于是并不肯服药。只可惜他打不过慧明,也经受不住他师兄慧觉的念叨,硬是不情不愿把自己给弄痊愈了。
大抵是他生在四月八佛诞日的缘由,这师兄弟二人总觉他有佛缘,频频他面前传法辩经。于是在能起身下panpan榻之后,谢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到佛堂前,对跪拜礼佛的慧觉与小沙弥发出质问。
“既然佛言众生平等,那为何还要信众俯首跪拜?”
“以佛性等故,视众生无有差别。”慧觉道,“肉身不过虚妄,俯首跪拜不过彰显虔诚之心。”
谢衍冷笑:“难不成只要心中有佛,便可忽略外物种种不平了么?”
同为肉体凡胎却分出的高低贵贱,贫富不平,难不成因心中皆有佛便可抹去了么?
见眼前这群和尚皆是一副确然神色,他只觉哑口无言,说不透这一群以佛法障目不肯睁眼看世间的愚人,于是也不再多言。
同道士相比,和尚的唯一可取之处便是他们不会炼丹药和五石散害人。
若是想打压某个教派,最好的法子便是扶持另一个教派。是以登基之后,谢衍便将有心宣扬佛法的慧觉请去了长安。
虽说他不信神佛,可讲起经论起佛来却丝毫不亚于慧觉。有心引导之下,道教渐渐式微,五石散与丹药也被律法所禁。
在护国寺庄严的钟磬音中,在信众日益温和虔诚的目光中,谢衍有过一瞬的迷失。
……或许让佛法这样传扬下去也不错。
至少能使心神获得解脱,哪怕只有一瞬。
肃穆佛像有着慈悲面容,在那样的注视下,谢衍感觉耳侧永不停息的嗡鸣喧嚣又重了些。那些声音幻作修罗恶鬼,拖拽着他行往无间地狱。似有无边业火燃起,烧成一片刺目的红。
焚毁的红,鲜血的红。
自离开大同教后,这样的幻觉时时刻刻都缠绕着他,折磨着他。慧明和尚说这是他练功时神思不定生出的心魔,可只有他自己知晓那是盯视他是否赎罪的良知。
未能赎尽那些罪孽之前,他是不配死的。
太阳穴针刺般的痛,他下意识想寻些什么来分散这痛楚,于是开始打磨起手中未穿孔的碧玉佛珠。许多人以为他要自己做一串佛珠出来,可他只是因磨砂石剐蹭在指腹间的轻微痛楚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