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改。”我算完一本,扔到一边,又拿过下一本,“但不是现在改,还不到时候。”
孟阳不解,我看着他道:“等大家都富裕起来,我有办法让他们改,现在强改,只会激起民愤。就比如方才那个欢儿,你看她和孩子亲爹浓情蜜意,我若强行设置障碍改变这种随嫁随娶的习俗,恐怕他们就要想办法杀那个原配了。”
在刑侦手段约等于零的当下,杀个人,只要做的隐秘,几乎很难找到凶手。
孟阳似懂非懂点点头,看着如山的书简,对我道:“大人,你过来是养病的,怎么来了之后就没歇过,甚至连睡觉时间都没了。”
对啊,老子也很想知道,老子他妈命中带劳吧,怎么不生在劳动节呢?
从我穿过来,到现在快走了,就没消停过片刻。
一来就被逼着练剑打仗,然后是挖河道,救景云,劫宋公,劫完宋公以为可以休息休息了,谁知景云又搞事,被逼着四处辗转,如今楚国初定,我想找个地方躲躲懒,没想到来林地后更忙了。
无它,全是因为钱。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一坐上族长这个位置,要账要钱要人的信简就跟雪片似的飞扑而来。
屈云庸和屈云毅卡在四兄弟中间,不上不下,从小就没被当成继承人抚养,所以对氏族各种事比老子还茫然,一开始家老们还想着跟他们商议,可没过几天,家老们的信件就一封封快马加鞭送到了林地。
要招新兵,要买马,要春耕,要重修屈宅,要防疫病……桩桩件件,都得老子来盖章。
比起这些,更棘手的是林地。
我一开始还琢磨屈子岚藏得那些井盐该怎么办,但没想吴国一直在馋林地,我刚来没多久他们便派兵装成劫匪来抢盐,还好我刚下战场没多久,手上的刀还没冷透,便和孟阳连同林地的驻兵杀退了他们,守住了林地。
熊玦闻言,便将护送昭翎的一万人马直接调到了林地,帮我阻挡吴国。
有人守自然是好,但一万人的吃喝拉撒便成了问题,熊玦说国库空虚,他也没钱,只能靠我自己想办法,老子想了一夜,写了个长篇大论,将屈子岚隐藏的井盐连同我的设想和规划一并送给了他。
没过多久,他便回复了我:“准!”
又加上一句——这一万王军便是你的手中剑,本王在郢都等你。
最后那句看得老子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有了他的王令,我便在林地做起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林地以往的井盐都归公家屈氏,我通过巡视和查账,发现里面有很多猫腻。
这些年林地的盐虽有少量减产,但不至于萎缩成稀缺品,缺漏这么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公家”二字。
因为是公家的,所以制盐工人时常夹带私货,为了能顺利带出去,还要买通监工,监工聚集了一定数量的盐,要买卖,就要通过林地的商船和马队,而商船和马队为了逃避追查,要将盐藏在丝帛茶叶粮食都各种流通较大的货物中,就要和林地各大商贾联手。
久而久之,这就形成了一条隐蔽通畅的产业链,养肥了林地的几个大商贾。
而林地这个地方又不适合耕种,所以造成两极分化极其严重,富得那些人,奢华程度不输郢都氏族,穷的那些人,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都没钱收尸,任凭野兽分食。
我给熊玦写得那个长篇大论,正是要将公家转为私家。
将制盐的生意承包给这些商贾,由公家规定好统一的标准品质,统一收购价,等他们制出盐了,由公家出钱买,再由公家统一运输和销售。
如此一来,我要做的事,就是守好各个通商口岸和建设销售通道,再也无需操心其他。
至于偷运偷卖的商贾,逮到一个杀一个,资产充公,全家为奴。我特意将此令刻在一个青铜碑上,立于林地中心最繁盛的街市,派人日日诵读。
此改革一出,那些嗅觉敏锐的商贾接踵而至,我所处的这个养病小院,便成了全林地最忙的地方。
我每天将自己埋在算账,写信给家老,调解矛盾,看屈子岚手记中,别说唏嘘惆怅了,就连那刚来时那时不时还吐几口的血,也见机收兵,再也没来找过老子的晦气。
等我忙完这一切,一眨眼四个月过去了,天上四星连成了一线,老子也该回郢都了。
可惜的是,我仍然没找到合适的接替者,所以只能让孟阳先顶上,等真正的屈云笙回来,相信他会想办法的。
我骑着马一路狂奔冲回郢都,刚到郢都城,便被王宫的传令官拦住,熊玦在我身边放了探子,所以我一离开林地,他这边就很快收到了消息。
“令尹大人,大王久候多时,请吧。”
我估摸着还有时间,也确实该去他那里做一下述职报告,林地如今的局面是我和他一起推动的,我走了,他就得担着,我还有一些要嘱咐的话。
到达王宫时,已是日落时分,我被领去了之前那个议事偏殿,内侍看了看我,神色微妙,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让我进去。
一进去,我便有些明白了,当即要走,却被内侍从外关闭了殿门。
“开门!”我使劲拍了几下,内侍在外说道:“令尹大人,大王有令,今夜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开此门,否者我们几个脑袋落地,望令尹大人垂怜。”
我转身过去,盯着熊玦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