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兰若自觉不相配。
不是家世门第那种世俗的相配,而是他的精神、他的眼光、他的才华,让申兰若迷醉的同时,也认为自己与他相差甚远。
而现在,面对秦修文的突然求娶,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又抽丝剥茧用理性地方式寻找其中的关节点。
最后她想到了师父李时珍曾经和秦修文有过一次长时间的密谈,就是在秦修文离开辽东回京城的时候。
那天夜里两人还在师父门口相遇,当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有几分不同寻常。
想了整整一个下午,申兰若才想出了头绪,但是要如何应对?拒绝吗?
申兰若想当然地不愿意。
她倒在了软榻上,用医书将自己的小脸盖住,无赖地想:这是师父费心给她筹谋的婚事,她要不,就应承下来便是?又何必扭扭捏捏,万一秦修文届时娶了别人,她这心里头就酸涩难当了。
没有嫁给秦修文念头的时候,一切还能冷静自持,但是当这件事一旦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申兰若也忍不住升起了许多的期待来。
真是念《清心咒》也清净不了一颗小儿女之心呐!
比起申兰若内心的那点小纠结,吴氏办事那可是风风火火,到了晚上就把申府主事人,申首辅大人给请回了主院。
申时行这几日都是宿在外书房,一来出门在外许久的女儿要回来了,吴氏说要和女儿晚上也多说说体己话,申时行自觉避让;二来吴氏这几年脾气越发地,嗯,不好惹了,他稍有言辞尖锐的时候,吴氏也开始软绵绵地针锋相对,话都是好话,只是听在耳朵里不是那么一回事,深谙语言艺术的首辅大人又怎么会听不懂?
这三来么,自从那秦修文入了内阁,可谓是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有些事情确实办的不错,有些事情却太过急躁了,搞得整个朝堂都有些鸡飞狗跳的,申时行为了这个事情,没少和秦修文斗法,只觉得自己当初瞎了眼,觉得这人是个沉稳可靠的,入了内阁后,越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
朝堂越闹腾,申时行的事情就越多,以往的清闲日子一去不复返,就是首辅大人也经常要“加班”呐!
最近秦修文又上呈了一个奏疏,言内阁权力太盛,有时决策听取的声音不够全面,应当将决策之权下放,朝堂官员都有投票表决之权,而内阁若是不同意这个决议,只有内阁五位阁臣全部否决了,才能重新商议,否则就要立即执行;同时除了朝堂上的声音之外,还要另选五百名在各行各业有名望之人,他们也可以参与到一些国家大事的表决之中来,让他们这些官员能更好地聆听民间的声音。
这条奏疏简直就是要刨老祖宗的根啊!朝堂上一幅风雨欲来之势,就连他这个一向以不变应万变、看透了朝堂上鬼蜮伎俩的老臣,这回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如何不让申时行烦闷。
秦修文居然要造他们内阁自己人的反!前无古人之事,如今却在上演。
原本想着,女儿回来了,可能吴氏心里舒坦了,今夜就暂时放一放公务,和吴氏谈谈心,或许能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毕竟两人少年夫妻,以往在申时行遇到各种困难的时候,吴氏还是很能抚慰申时行的内心的。
可是谁知道,当夜吴氏说的第一句话,就差点戳破了申时行的心窝子!
“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上一遍?谁求娶谁?”
申时行连外衣都没披,直接坐了起来,秋日夜晚更深露重,让人不禁打个冷颤,同时头脑也更加清醒了一点。
吴氏没想到申时行反应这么大,连忙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同时提问:“你反应这么大,是不是这个秦修文道貌岸然,实际上私底下很不检点?”
申时行冷“哼”了一声:“他私底下如何我怎么知道?只是最近他一直在和我唱对台戏,连你儿子现在都跑到了他的阵营里去,你现在还要将我的宝贝女儿拱手相让?我看你是疯了!”
申时行和申用懋父子二人最近不对付吴氏是知道的,父子两个如今在朝堂上各站一边,回家就连吃饭都各吃各的,儿子倒是想来请安一起吃饭的,但是申时行说看到他就倒胃口,让他在自己小院和妻子儿女用饭,不用到他面前来添堵。
吴氏看在眼里,倒是没什么心急的,儿子又不是三岁小儿了,平日里对他父亲依旧恭恭敬敬,礼数周到,朝堂上的事情那是公务,都是给皇帝办事的,儿子能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吴氏原本看申时行这么大反应,只以为这秦修文不是良配,没想到原来是申时行的小心眼犯了,顿时在黑暗中暗暗翻了个白眼:“你女儿都多大了,不用我提醒你吧?如今秦修文好不容易派人上门求娶,你要我拒了他?”
申时行现在一听到“秦修文”三个字就头疼,咬牙切齿道:“拒了!给他拒了!他别以为和老夫成为了一家人,老夫就会帮他,做梦!”
吴氏冷冷笑了两声,说话也不客气起来:“那行,不过拒了后,你给我再找一个不能比秦修文差的女婿出来,年岁要相当,没有娶过妻,后院没有小妾通房,婆母姑嫂好相处,最好一过去就能自己当家做主的,人品要好,官位不能比秦修文低,能力不能比秦修文差,哦,还有,相貌也要比秦修文好……”
吴氏还没说完,申时行已经利落地翻身而起,披上外衣,光脚踩着靸鞋就打开房门往外走去。
吴氏一惊,连忙叫他回来:“老爷,外头寒凉,你这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