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家素来不起眼,但每一代佩家人皆长寿,且单代独传,他们家单代独传,但代代皆传了下来,佩家每代男丁皆是自家亲生,从未断过根。
这些平日看来福薄的事,这时候再来看,就显得有些神秘了。
过几日佩家老太爷要进宫,吴英这时正好看到佩家女,有些等不及试探她的深浅来了。
他一说到太孙,佩梅就知公公是借问她来问诩儿的事了,听到他那句意味深长的“是吗”,她到底还是选择了沉默下来。
言多必失,她不知情况,还是不说的好。
她不说了,太知道闭嘴了,吴英多看了她一眼。
太孙这小娘子,出身书香门第,懂太多,和内宫的所谓一些书香门第家的小娘子看似是同样的出身,实则不然。
这内宫的女子,诸多学的皆是诗词歌赋,谁会精通四书五经?
这家的家学,学史。
史里有什么?
史里写的那些,是治国,统民,是阴谋诡计,是权利斗争,是君王的功与过,权臣们的成与败,国家的兴与亡。
是读四书五经、读史的人,书写了历史,他们不仅是写了下来,书下历史的是他们,他们建立了具体的历史事实,他们掌握了学问,掌握了权利。
学问便是士大夫们手中的权利,平民百姓轻易读不得,入不得手。
诗词歌赋是书香门第家的小娘子的消谴,是她们出身良好的嫁妆,可这小娘子,读的是史呐。
那些小娘子手里握的诗经,跟握着手帕没有两样,除了拿来擦掉下来的眼泪鼻涕,无甚大用处。
这个小娘子读的史,就像她手里握的是一把锋利的刀,刀碰到人,可是会真真正正的死人的。
吴英对她颇有些兴味盎然,除了狄后,内宫中至今从未有过女子能如此般入他的眼。
“太孙妃谦虚了。”吴英道。
太孙也是好运气,不知这运气,是佩家给的,还是上天单给他一人的,但陛下对太孙正兴趣正浓,大许跟吴英头一眼正眼看太孙妃一样,陛下也是头一次正眼打量太孙,评估太孙。
居然真真让这小夫妻俩活下来了。
比废太子那个人……
不提也罢,废太子,给他铺就宽广大道他不走,非要自毁前程,这小夫妻俩那是火中取栗,一个削尖了脑袋给后宫节省银子投陛下所好,一个给陛下出谋献策献出延生法……
哪一个都不容小觑。
陛下精心教导,教不出一个好太子。
废太子不当人父,居然逼出了一个天纵奇才的病儿?
命运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吴公公脸色有说不出的古怪,藏有太多东西,便是丁女,也未见过他脸上有如此多的奇怪神色过,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公公过奖了。”佩梅说罢,调过了头,把眼睛看向了她脚前地上的一点,用姿态表示她谢绝再谈话下去。
吴英看到了丁女使的投目,便从她身上转过了视线,转到了丁女使身上,这次,他脸色缓和了不少,那些怪意味瞬间消失了大半,他朝丁女道:“丁大人,有事只管去忙,有太孙妃陪着洒家就好。”
说罢,他又接道:“洒家办案,需得太孙妃在场。”
现如今是太孙妃住在凤栖宫,他身份再高,也不能越过这掌凤印的主,单坐主殿。
吴英是内宫除皇帝皇后的第三人,如今皇后已无,他便是第二人。
皇后已走,他是不需对着丁女如此客气的,可他还是对丁女如此客气,哪怕他对着太孙妃怪模怪样,让丁女摸不着头脑,丁女对他敬畏也颇深,可对一个真心实意敬着她的人丁女着实厌恶不起来,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吴英面前,朝他浅浅一福,无奈道:“公公,太孙妃和太孙一样,都是陛下的好孩子。”
孩子还小,别吓着他们,对他们好点。
丁大人便是如此,敬尊爱幼,看似冷,实则心地善良,那些铁石心肠都是娘娘逼着教会她的,早年娘娘就因着她对着吴英叹了两回气,说道这年头,感恩又懂得心狠的,实在不好教。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丁大人早被那些她救过的又反过来反咬她置她于死地的人教训得出师了,没想到,今日他又能亲眼见着。
活得久了,便什么事都见得到,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事情又见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娘娘没了,令人老想起以前,吴英最近就老想起以前,以前也令他心软,可惜他的心肠也跟以前一样,只忠一主,只忠一事,他朝丁大人道:“姑姑,且忙去。”
陛下对太孙、太孙妃如何,他便对太孙、太孙妃如何。
对他们好点,跟他说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