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今日找茬不成,在昭兰宫占尽了下风。光怪陆离的梦里,她正准备把柔妃大卸八块,刚磨好刀,狗头铡还没架起来,就被硬生生给喊醒了。她堪堪睁眼,就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梦中情郎。这还是简羽是第一次到她宫里来,仍旧那般的身姿英挺,面如冠玉。她还在思考应该先见礼,还是直接扑上去把他的衣服给扒了。他却先开了口。“柔妃去哪儿了?”“啊?”惠妃一脸茫然。她确实非常讨厌这狐媚子,但苍天可鉴,自从今日上午被怼了一通,至今都没再见过她的人影。“臣妾不知……”“你今日才与她起了龃龉,怎会不知!”惠妃被他这一声怒喝惊得缩了缩脖子。皇上素来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从前不论她怎么胡闹任性,都没见他生过气。如今却眼眸森然,周身透出威压的气势,叫人不敢直视。“千万别惹她,否则没人救得了你……”此刻惠妃才终于悟到映雪的那番话。她双膝跪地,悔不当初,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两巴掌。“臣妾今日确实与柔妃起了口角,但她失踪并非臣妾所为,求皇上明鉴!”简羽犹不死心,还欲逼问,昭兰宫的杨宜忽然匆匆来报。“皇上,柔妃娘娘回来了……”常公公跑得气喘吁吁,望着前头箭步如飞的皇上,长叹了一口气。从前皇上在朝堂上都是勤于政事,拉着众臣拖堂加班,从来不觉得下朝后有什么盼头。近日却总同他埋怨,说官员奏禀之事太过繁琐。常公公心里明白,只因为他想要早些下朝,同睡到日上三竿的柔妃用一顿早午膳。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在议事时不由自主地出神,有时还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弄得朝堂人心惶惶,不知所云。看来这次,皇上是真的栽了。简羽心中其实是酝酿着一场风暴的。这十日相处下来,因为祁凰并没有对他设防,他早就从细枝末节中猜到一些猫腻。他知道她不是什么齐家嫡次女,也知道她有一身高超的修为,甚至清楚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但是没关系,只要她永远待在晋宫里,后位和他的心,他都愿意双手奉上。日久天长的攻势下,简羽相信,再冷的心也能被捂热。但今日她的不辞而别,让他的危机感彻底爆发了。不同于深宫中的那群妃嫔,她们需要长久居于宫中,依附在权势之下。她是自由的,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这念头如针刺火烧,瞬间蔓延全身,让他感到恐慌。他猛地推开昭兰宫的宫门。宫人们围在祁凰四周,乌泱泱地跪倒了一地。她坐在八仙椅上,面容透出几分疲惫,眼眶竟有些发红。简羽原本气鼓鼓地跑来,准备了一箩筐质问的狠话,一见到她这副模样,立刻就偃旗息鼓了。那些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在喉咙,混着久违的酸涩感,生生咽了下去。祁凰望着跪了满地的宫人,眉目轻敛,低声道:“是我自作主张跑去乱逛,皇上放过她们吧。”简羽长袖一挥,众人如获大释,轰隆隆跑了个没影。祁凰撑着下颌,手搭在梳妆台上,长发垂腰,衣着单薄,衬得锁骨清冽,腰肢婀娜。简羽不动声色地移开眼。他捞起搭在床头的白色狐裘,轻轻披到她身上。“以后出去,记得同宫人说一声。”祁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简羽见过她懒得动弹,隔空将果盘平移了数丈之远,也见过她在宫里盘腿调息,震碎了一个琉璃花樽。无论她是妖是鬼,是神是人,都没有关系。但她不辞而别,就很有关系。他思量半晌,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出宫了?”祁凰此刻脑子乱得很,转不动,也懒得扯谎,语气淡淡道。“是,去见了个人。”“什么人?”她倚在桌旁,侧脸剪影被月光渲染得分外冷清:“一个一心求死的人。”“你说过,一心求死的人,你是不会救的。”简羽这话,像是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手蜷缩起来,眸里的光亮好像在一瞬间熄灭了。“可是,如果连我也不管,那他就真的没了。”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他们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若连她都把星言给忘了,就等于抹去他存在于世上的所有痕迹。一个人连存在的痕迹都没了,那他便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她无法接受星言永远消失在这世上。她甚至无法接受离开他超过三天。祁凰只觉眼眶发胀,心中似是缺失了一角,像是身处于茫茫大雾中,什么都抓不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简羽心想,无论此刻她要什么,他都愿意给。只要她能高兴。她向来都是嬉笑怒骂,笑颜乌浓。是炯炯火花唤醒一整个寒冬。无论经受何等颠倒磨折,都从未如此黯然失色过。祁凰叹了口气,缓缓阖上双目。再睁眼时,眸底的颓然终于消退几分。伤心和生气只能是暂时的,她自然没忘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只有完成天罚,了却这桩因果,才能好好思考天地大劫的应对之法。祁凰轻抬素手,沾了沾杯中已经完全冷掉的茶水,在手帕上写下“翻案”二字。“劳驾,帮我把这手帕交给金觅。”她自然知道简羽在顾忌什么。自古以来,权臣和君王都是水火不容的存在,往往一着踏错,满盘皆输。她要做的,就是帮简羽把这盘棋做成必胜之局,让他毫无顾虑地对丞相出手。而要做局,自然就离不开金家的全力支持。简羽接过触感柔腻的粉色丝帕,揣进怀里,不动声色地问道。“金家虽是本朝第一大氏族,但避世多年,除了金觅还在朝为官,其余族人都已退隐江湖,你有什么把握猛请得动他们。”:()不见神君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