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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第1页）

苏珊珊人都呆了。不负责任的风流公子她对付得得心应手，乳燕投林眼波流转，再配上她不怎么好听的名声，总能达成各取所需的默契。曾经认识的男人都通通一个样子，人前是道貌岸然的热血青年，人后却还是要约着女明星在饭店幽会。

可今天，平生第一次，她遇到一个秉公办事的萧厅长。从她撞车到他离开，萧文的目光始终平淡于水，落在她的脸上，认真地叮嘱她下次“带好驾照”，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身上那件曲线毕露的无袖旗袍。

这世间真有这样的男人么？不为美色所动，自持冷静，不徇私情。

苏珊珊怔怔地站在车旁，看着萧文离开的背影。夜色正好，缀满繁星，晚风吹起了她的裙摆。

也一点点吹涨了她的心。

隔了一周，利顺德饭店再见面的时候，苏珊珊换了一身清爽的番花洋裙，巧笑嫣然地给萧文递上了两张电影票。

这一次她倒是真的做到“投其所好”。德国留学的时候，萧文的学校在靠近军营的一所小镇上，周围方圆百公里，除了两家餐厅，便只有一家电影院打发时间。

他办了张电影院的月票，凡有上映，绝不错过，渐渐爱惨了电影，了解颇深。

回国之后，他忙得脚不点地，还没去过天津城里的光明社电影院。苏珊珊递上两张电影票，萧文下意识便接了过来。

“是我出演的片子。”苏珊珊眼波流转，含情脉脉，“请萧厅长同行观阅，评点鉴赏。”

她邀他同去，却没想萧文垂眸看了一眼时间，便将两张电影票都收到了怀里——他记着妹妹韵如，还当苏珊珊是送了两张给他们兄妹，半点没理解到她邀约的暗示。

“晚上有公务，不一定有时间。”萧文冲她点点头，“我回去问过妹妹，多谢你的好意。”

他走出两步，还不忘回头问她这些天有没有苦练车技，是否有所提高，有没有谨记遵守交规，随身携带驾照。

苏珊珊留在原地，风中凌乱。

她对自己的外表向来自信，几次碰壁之后终于生出了怀疑。萧大公子是醉心报国，脑子里没有半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还是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她这样名声的姑娘，不愿与她有半分瓜葛？

因为出身而生的自卑感像毒蛇，总会在寂寞的时候啃噬自信。苏珊珊不许自己自怨自艾，回到家里睡了一觉，劝自己上海滩的花蝴蝶飞不过塘沽的海，勉强遏制住自己接近萧公子的心。

哪想到隔了一周，萧文却主动找到她，约她在利顺德饭店吃了一顿晚餐。

苏珊珊不知萧公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激动中将衣柜里的旗袍和洋装丢了满床，试了又试，怕这件太招摇怕那件太朴素，终于挑了一件碧绿双襟旗袍，忐忑又期待地赴了约。

她踩在利顺德饭店的红丝绒地毯上，服务生低头向她问好，将他一路领到利顺德饭店的二层包厢。

服务生推开包厢的门，苏珊珊顾盼生辉，颊泛桃花，缓缓抬起头。萧文穿一身白衬衫，干干净净地站在落地窗前。海河上航船不断，灯光璀璨，映在他干净清透的脸颊上，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待她颇为尊重，礼貌地用公筷替她布菜，举手投足间满满皆是风度。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男人，心底那只深藏的气球越来越鼓，盈起了更多的期待。

“你演得不错。”萧文突然开口，“戏份虽然不多，但对人物吃得很透。”

“你去看了？”

苏珊珊一愣，抬起头看萧文。原来他是真的爱电影，请她吃饭，真的是为了与她一起“点评鉴赏”她参演的电影。

萧文点头：“你的角色”

“丽娟。”苏珊珊迅速接道。

“嗯，丽娟。”萧文放下筷子，“她虽然是一名底层女子，但你没有仅仅流于控诉命运悲惨的表层，加了很多为母则刚的诠释，我觉得很用心，也很深刻。”

孤身一人在异乡的岁月里，电影院里的故事陪伴了他寂寥的时光。他捏着电影票走进光明戏院，本来没报什么期待，却意外真的被荧幕上她的表演打动。

不多的戏份，她却很用心。

“是么。”苏珊珊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涩，借着清嗓子掩饰过去。别人都说她是舞女出身，靠陪人睡觉得来角色。他在听到流言蜚语之前，先看见了她的天赋和钻研。

她心中感动，对萧文也渐渐生出期待，是不是终于遇到了一个人，能忘记她的出身，只因为她的内在而欣赏她？

苏珊珊深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对萧文道谢，却听见萧文继续说：“《最卑贱的人》里，虽然人人都在谈论艾米尔强宁斯的表演，但是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梅丽·戴尔沙夫特。”

她一愣，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他说什么？卑贱的人么？

为什么突然之间举了这个例子？是在暗示她舞女的出身，在他眼里很卑贱么？

萧文顿了顿：“我认为你的表演，比她更适合在一部表现主义风格的电影中呈现。但是你这部戏的导演，显然不是。下次你应该好好挑选更适合自己的风格。”

苏珊珊吃不下去了，缓缓放下筷子。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在他眼里，她就是那个出身低微自甘堕落的“卑贱的人”，只适合出演名为《卑贱的人》的电影，不该轻率选片子，要尊重自己的身份和风格。

他的语气一下刺痛了她的自尊心，也让她幡然醒悟——为什么她这么傻，几句话就以为遇到了懂自己的人。他萧公子和其他男人又有什么不同？在他们的眼里，她苏珊珊都是“卑贱”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