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西市开市集,想去?”他将车帘掀下,抵御往她身?上吹洒的冷风。
锦帘隔挡光影,车内顿暗三分,她被日光照得?柔软颤动的眼睫也蓦然顿滞,犹豫半晌,才试探地点点头。
动作毕,怕他会打她,身?子微微靠向车壁。
祁明昀将她闪躲的动作尽收眼底,扯过?她外敞的兜帽,将她带到身?前,紧扣住她不安乱绞的手,“依你。”
兰芙被兜帽的前领勒得?脖子胀痛,极力?抑住那阵干呕,靠倒在他身?旁。
她闻到他身?上幽淡的冷香,只觉阵阵寒意涌入鼻中?,浸透满心,他的气?息霸道得?侵人心神,予人无限冷冽之感。分明从前她也曾沉溺在他怀中?,可如今,这丝气?息已经陌生得?很了。
马车在西市中?最大的楼阁前停下,这座楼名为?江畔亭,其中?最出名的便?是那几出脍炙人口的变文,虽不及悦聆阁那般名声在外,但在西市的各处戏楼中?,算得?上是独树一帜了。
祁明昀牵她下车时,楼内的变文已然在唱了,透过?几道珠帘,可见里头高朋满座,宾客满盈。
兰芙听到帘后传来几道抑扬顿挫的洪亮之声,倒不像是在唱戏,高亢生动的语调与锣鼓应和,连虎狼的叫声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从未听过?这样的戏,眼前一亮,意趣盎然,不消祁明昀牵引,自己便?拨开珠帘走了进去。
楼内锣鼓牙板响遏行云,座下人流沸腾鼓舞。
台上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青鬼正与一武夫扮相的汉子厮打缠斗,汉子眼看?气?力?渐弱,却趁那青鬼得?意之时,取出一只银圈,微呼一口气?,银圈顿时火光乍现。
阴暗的幕布骤明,周遭扑起炽热火浪,众人身?临其境,如沉浸在那橘红火焰中?。
兰芙瞳孔震缩,为?躲避逼真?的火浪,下意识后退,却冷不防撞上祁明昀的胸膛。
祁明昀见她似是来了兴致,正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那出拙劣的把?戏,便?让人去二楼开了一间雅室,领着她上去。
二楼宽敞舒适,倒不用挤在那些人堆里,倚栏便?能?将台上的戏尽收眼底。兰芙跟随他在二楼坐下,双眼便?未曾离开过?台上,两颗眼珠睁圆,眨也不曾眨一下,四周的聒噪喝彩之声更能?挑起她欢腾的心性。
那青鬼被火圈打得?满地翻滚,眼看?便?要魂飞魄散,却见四周蓦然阴暗,全场静了几息。
兰芙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楼下众人也都识趣地闭上口舌,静得?仿若无人。
祁明昀厌烦这些故弄玄虚的把?戏,忽明忽暗的灯火晃得?他目眩,借着微弱烛光,见她白?皙恬静的面容紧绷,眼珠咕噜转动,死死盯着幽暗之处。
她还是钟爱这些幼稚愚昧之物。
却听铜鼓一声大震,依稀有五六道白?影牵着白?绸从楼顶飘下,恰好飘至二楼时便?火光大亮。
兰芙一抬眸,便?与一神情狰狞的鬼面对视,她吓得?弹跳起身?,衣摆拂倒了桌旁一杯刚送上来的热牛乳,沸腾奶白的饮子尽数打在手背,剧烈灼烧感袭来,她抿唇痛呼,手背已烫红一片。
祁明昀牵起她被烫红的手,眼底滑过?一丝揶揄:“胆子这般小,还敢盯着看?。”
他的冷漠嘲讽令兰芙极为?不悦,她不自在地抽回手,用另一只冰冷的掌心覆上镇痛,将将压下去跳动的烧灼感,又坐回了原位。
这出戏还没唱完,武夫一人对上五只鬼,招式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人眼花缭乱,欲罢不能?。
祁明昀的目光在她红肿的手背上逡巡,随即拖开长椅起身?,催促她该走了。兰芙不情愿,坐立不动,想再看?完这出戏。
祁明昀先道了几句好话,可她一心扑在戏台上,几乎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他的耐心耗尽,朝她投下一片阴翳,彻底冷了眸,沉下声:“你是自己走,还是我用旁的法子帮你走?”
兰芙别?无他法,只能?被他拉上车。
“手还疼不疼?”他问。
可她在生闷气?,下颌抵在兜帽柔软的绒毛上,睫羽上下轻扫,不答他。
她这副爱答不理之态惹得?祁明昀眉心微跳,他本?该对她用些强硬手段来惩戒她又一次同自己撂脸,可他欲扬起的手竟被一道无形的力?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