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芙无奈也无法?,只好由着他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将?冰冷的弓箭强硬塞到她手心?。
他握弓的姿势极为沉稳熟稔,宽厚的掌心?包裹她的手背,遒劲秀颀的骨节挤压得她手腕隐隐作痛。她对射箭并无兴致,自然不愿刻意为它提起心?神,是以两只手绵软无力?,全是靠他的力?道拉开?弓弦。
她还记得,昔年二人对坐庭院,她问他从何?时开?始习的武。
他答,十?二年前。
若是他当年没有骗她,他学武至今已?有十?七年了,怪不得动作这般流利干脆。
“这般没力?气?”祁明昀察觉到她在晃神,掌心?重重一捏,环着她腰身的手肘愈发?收紧。
话音如数洒入耳畔,兰芙思绪回笼,眼帘轻微开?合,仍是不情不愿,疏淡道:“我拉不开?弓。”
“我这不是在教?你?”祁明昀掰开?她紧紧推弓的手掌根,“手搭错了。”
夜色四涌,薄雾交织,空中俱是缥缈湿漉的清濛冷露,宛如在人与箭靶间架起的阻隔屏障。祁明昀射艺出众,箭矢随视线轻而?易举穿透横在中间的诸多阻隔,直中靶心?。
“咻——”只闻一声清脆沉响,远处的箭靶中心?便?俨然插着一支箭。
这一箭,尽数源于他的力?道,兰芙抗拒不从,连手指都未动,直至箭离弦而?去的震动弹得她掌心?微微发?麻,她才定定望向远方的箭靶。
祁明昀知?道她在神游懈怠,她的手指僵硬得如一截木枝,神思缓滞得如一只蜗牛,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肉都写满抗拒。
可他如何?会准允纵容,反而?明知?故问:“会了吗?”
兰芙被他强拥在怀中,他身上的独特清冷松香在她身侧肆意环绕,这种气息如今已?令她极其不适,他那声带着试探的问询,使她误以为他的一时兴起终于告一段落,不带半分?犹豫,点头肯定:“会了。”
“会了?”祁明昀轻哂,她会什?么,脑子?里不知?整日装些什?么东西?。
可他总是知?道如何?治她,用什?么法?子?逼她乖乖就范。
兰芙垂首不语,以表默认,随即试图从他怀中挣脱。
祁明昀松开?臂膀,顺了她的意放任她自如,而?后手掌脱弓,将?那把银弓塞给她,接着唤来一位从射圃外匆匆走过的奉茶婢女。
兰芙不知?他又要做什?么,平静注视,手上的弓以银石所铸,弓身雕刻的花纹繁琐细致,一看便?价值连城,重得似要将?她的肩头都拖沉三分?。
只见那婢女照祁明昀的令,头顶一只苹果,战战兢兢走向箭靶,转身紧贴其上,面色惨白惊恐,双手抖成了浪。
“你做
什?么?”兰芙望向祁明昀,蓦然疾呼一口气,心?头顿然沉坠。
祁明昀兀自端坐椅上,夜风吹得他玄色袍角皱起,他伸手压下乍起的琐物,指了指前方的人:“只要你一箭出去,能射中她头顶的苹果,我便?算你会了。不过你若是一箭射穿了她的脑袋,那便?是你懒散懈怠,学艺不精,我必重罚你。”
一箭射中苹果所需的射艺不说高超,必也得是日夜勤练,照她这副连弓都拉不开?的身板自是没这个能耐,他仅仅是在惩罚她方才的走神与诓骗,刻意戏弄她罢了。
兰芙由脚底至身心?泛起阵阵寒凉,手心?湿漉黏腻,鞋履似粘连在地面,迈不开?一步,濒临崩溃的心?神宛如即将?被迅猛洪流冲垮的土堤。
她早该知?道,她早该知?道……
依他的心?性与手段,在他身上讨巧,永远只有被重重鞭笞折磨的份。
前方的婢女双膝屈软,泪光涟涟,因极度畏惧,五官皱成一团,喉中溢出的哭腔啜泣细碎,却声声有力?地撞入兰芙耳中。
“开?弓。”祁明昀视若无睹,似是等得极其不耐烦,已?在冷声催促,眉宇阴如风雨将?至。
兰芙如遭万千虫蚁钻咬心?神,她如今已?是不能受一丝威逼与折磨。譬如今日这般,两道截然不同的声色此刻皆化作啃蚀人肌骨的巨兽,搅散她心?头最后一丝清明的思绪,使她的心?弦逐一绷落。
又宛如被架到火上炙烤,灼热的火焰寸寸燃尽脚底的退路,她进退失据,无所适从。
“哐当”一声,手心?一松,弓身坠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