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也同意这门亲事?”
兰瑶摇头:“我爹原本是不同意的,可我娘带着我弟弟不吃不喝闹了几日,说他要再拿不定主意,就趁着晚上带我弟弟去投河,让他后悔一辈子,我爹拗不过,也答应了。我若不嫁,我在家里定也是活不下去的,还不如我先去投河,死了算了!”
少女将头埋在?膝间,说出那句藏了十几年的不甘与渴望:“我也是我娘的骨肉,我娘为何从不疼我,为?何……”
弟弟穿新衣裳,她就只能穿缝缝补补的旧衣裳。吃饭时,娘总给弟弟夹肉吃,她只能埋头吃菜,无?论她干多少活,娘还是会责骂她没用。
可尽管如此,她都不曾憎恨过爹娘,可他们竟狠心要她的命,把她往火坑里推。
她擦干眼泪,兀自?嘟囔:“跳河呛水太折磨人了,我去寻根结实?的柱子,一头撞死倒痛快些。”
兰芙一面攥拳气急,一面啼笑?皆非,揪住她的胳膊,沉道:“你才十五岁,人生在?世?几十年,你才活了堪堪十五年,你就想死吗?”
“不、不死也行……”兰瑶眼珠攒动,嗫喏犹豫。
她也不知方才为?何会不顾一切往下跳,若再让她跳一次,她等闲是不敢的。兰芙说的对,她才活了十五年,十五年都被这连天青山障目阻隔,困在?一间屋舍委曲求全。
难道她走出这蜿蜒山道,去南齐天下更广阔的九州,打?骂、嫁人、苛责、这些瓦舍间的琐事还能化作一方枷锁困住任游在?天地间的她吗?
想起不曾见过的山河,她心潮澎湃,话音愈发坚毅:“我想走,不想呆在?这了。”
这一瞬,兰芙为?她震颤,心湖中泛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兰瑶平日里虽胆小?怕事,圆滑狡黠,但?一开口?,便是震天动地之言。
“你想去哪?”
“听闻安州在?建大园子,我去那里替他们搬砖石抬木头,也总归能有一口?饭吃。再不济我就去酒楼茶馆替人打?杂跑堂,端茶倒水。”她眸光骤然一暗,那些激荡憧憬之言戛然而止,“可我没有盘缠,我做绣活赚的钱都被我娘搜去了。”
“我可以给你些盘缠。”
兰芙毫不犹豫,疾声出言,但?当她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小?两岁的少女瘦弱的身躯时,又不免深重沉吟,“但?是,外?面不比我们枣台村,外?面比杜陵县大,甚至比永州大,你敢去吗?”
“你让我试一试,就试这一次。”兰瑶紧握她的手,掌心渐起一丝灼人的热,热意化散冰冷,将十几年来低廉的情谊烧得粉碎。
“若我在?外?面也活不下去,我就认命回来嫁人,但?凡我能有一口?饭吃,我就再也不会回来。”
“好?,我帮你。”兰芙覆上她的手,褪了一件自?己的外?衣披到她身上。
兰瑶说要趁早走,免得夜长梦多。
可今夜天色已晚,村口?搭不到去镇上的车,兰芙自?然不放心她夜里独自?走山路出去,便打?算带她去自?己家住一夜,等明日一早再走。
她与兰瑶回到家时,祁明昀已做好?了饭菜,瞥见兰芙还带着个人回来,他眉宇间结了一层郁气,显然不悦。
兰芙却不甚多想,烧了热水给兰瑶沐浴,又找了身干净的衣裳给她穿,简单梳洗过后,领着人上桌吃饭。
兰瑶与祁明昀接触的不算多,只略略正面看过他几眼,饭桌上,她冷不防对上那双幽黑阴鸷的眼,吓得毛孔倏然竖起,筷子都啪嗒落地。
“怎么了?”兰芙自?然不曾发觉这层暗流。
“没、没事,浸太久水,手冷僵了,一时没
拿稳。”兰瑶能觉察到这位表哥不大喜欢她,可他既与兰芙关?系不浅,自?己今夜是寄人篱下,自?是不好?明说,哆哆嗦嗦捡起筷子,再也不敢看他,怔怔往嘴里塞饭。
兀自?腹诽:兰芙与他日夜相处,都不怕他吗?
饭后,兰芙在?灶边洗碗,兰瑶没那个胆子与祁明昀坐在?一块,起身挨着兰芙,兰芙走哪她便跟哪。
可就算表哥不喜欢她,她都已经离他远远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兰芙了,为?何表哥看她的眼神却更为?锐利薄凉,如无?数只刀子朝她扎过来。
她站在?这空旷之间,成?为?抱头乱窜的众矢之的,仿若下一刻便要遭利箭穿透的活靶子,一向神气外?敞的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拽着兰芙的衣角,期期艾艾:“姐姐,我、我今晚睡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