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你倒是好生惬意。”莲华不禁失笑,走到近前,才看清楚火舌上炙烤的……原来是一串串其貌不扬的蛇。竹林环境潮湿,少年裤管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衬得他身旁的师尊益发冰清玉洁,不似凡物。莲华微诧道:“这些蛇……你也敢吃?”昆仑有些羞窘地抬起头来,腮帮子还像个小仓鼠似地鼓动着,模样可怜兮兮的。“其实挺有嚼劲的……我在北境讨生活的时候,就经常捉蛇来吃,知道哪些是没有毒的。”竹签串成的烤蛇,背上还保留着块状的鳞片,很是狰狞朴素,就连酱料都没有涮。少年指了指烤串,仿佛想邀请莲华一起品尝,但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抗拒,于是又讷讷地不动了。莲华心中不禁叹气。一是叹小奴隶过惯了苦日子。二是叹昆仑太过坚强。修行剑道,就是要清心静气。因此,新入门弟子的饮食被门派统一管控着,大都是些清淡无味的素食,连油花都很少见。并且每一顿都被有意限制着饭量,以便日后辟谷。年轻弟子们大都还保留着人间的娇养脾性,每逢挨饿挨得苦不堪言,都要三两成群地偷摸着去山下喝酒。要不就是找师门撒娇,请求开小灶。此等现象,屡禁不止。“我没尝过蛇的味道……真有这么好吃吗?”莲华心念微动,弯下身来,和昆仑平视。“应该是不好吃的。”昆仑迟疑了一下,“我没吃过好酒好肉,但听师兄弟说这世间有许多佳肴,帝都甚至还有馆子为了招揽人气,用酒灌满玉池,用肉悬成树林。”“所以烤蛇应该是……不好吃的。”莲华垂下眼眸:“那你想不想吃点别的东西?”昆仑环视四周,很是警觉的模样:“苍山里的灵兽苑,好像是用来培育坐骑的,不能私自打猎吧!”“你的主意都打到哪里去了!”莲华起初还有些纳闷,在明白了他的做贼心虚后,低笑出声,“我是说,你想不想尝尝我做的菜?”昆仑的眼瞳一下子亮了起来:“师尊,你会做菜?”莲华点了点头。反正小徒弟和他的师尊一样,对于菜的味道都吃不出好坏。昆仑“噌”地站了起来,围着他打转:“师尊,真的可以吗?”莲华看着少年无形中像是有一条大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晃的模样,又重重地点了点头。昆仑兴奋的欢呼声回荡在杂草荒芜的竹林间。死蛇口吐信子,被火光烤红的鳞甲,呆呆地映亮了这副快活洋溢的画面。莲华也发自肺腑地笑了起来,心想,他这徒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茹毛饮血是他的坚强,却并非本性。莲华被昆仑的雀跃感染着,摸了摸脸,有些怅然地想到。自从师尊闭关之后,他好像很久很久,没有笑得像现在这样舒畅了。……新入门的弟子们白天在广场习剑听经,夜里便回到宿舍休息。与那些等待师长垂青的外门弟子不同,昆仑已经拜过师,可以与师门住在一处。于是那夜之后,原本孤寂的亢龙峰,开始变得热闹起来。亢龙峰的炊烟又开始飘荡。莲华端着碗筷,坐在崖坪间,脚底星云流转,身旁有人陪伴。眼前人虽不是心上人,但恍惚间又像是回到了那年。一颗居无定所的心仿佛有了归宿,上下求索的忘情大道也不再形单影只。昆仑在外表现得沉着冷静、生人勿近,回到亢龙峰却像是一个话唠,黏他的狠。他和他说自己修行的进展,说自己在北境游猎时的所见所闻,说苍山政策的弊病,说众生的悲苦、天下的不公。莲华颔首倾听,或是赞扬、或是发笑,或是一同陷入沉思。偶尔会给出一两句自己的见解,总能指点得昆仑恍然大悟。师徒二人情谊渐深,慢慢变得无话不谈。昆仑也在他的悉心喂养之下,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拔高。他发现莲华畏蛇,于是伐了一小片长势不佳的竹林,改成了花圃。昆仑将杂草悉心修剪,转而栽种了许多凤仙花。凤仙花色泽可爱,娇艳欲滴。每逢冷月如霜,圆滚滚的花苞便随风摇曳,吐出细碎星粉。夜风里花香习习,能使修道之人凝神静气。春风沉醉,两年的美好时光匆匆而过。十六岁的昆仑,出落得长身玉立,器宇轩昂。不久之前,他成功突破炼气后期,速度与当年的玄螭真人不相上下。少年意气风发,却丝毫不见骄矜之色,为人处世很是持重,配上他这张英俊的脸,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后生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