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件人:杰妮丝
收件人:公公
题目:杂事
1。万一有什么事,我和维克在吉勒特家里。回家吃晚饭。
2。华伦来过电话,不回来了。他们黎明出击。
3。“加利福尼亚号”的文书送来了附在后面的电报。说是在基地转了好几天,刚刚才转到他们海滨办公室的。
4。问好。他拆开了电报。
最亲爱的刚从收音机中听到日本进攻极度震惊万分焦虑前函荒谬愚蠢太不合时宜极端惭愧非常痛心万望宽恕祝安康
盼电复爱罗
他坐在那里看电报,严肃地点着头。真是活龙活现的罗达!他简直可以听到罗达打电话口授电文的声音:“极度震惊,万分焦虑,前函荒谬愚蠢,太不合时宜。极端惭愧,非常痛心”帕格怀疑这是扔给狗的一根骨头。他熟悉罗达的突然爆发的懊悔。她干了某种令人厌恶的事情之后,从来没有象这样马上变得如此温柔过。这个长处帮助她度过不少崎岖的险境;她打电报的动机完全可以说是诚恳的。不过,补救的过程将是漫长的,即便说已经开始。现在他们的婚姻象是打捞“加利福尼亚号”的工作。他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她,因此他把电报丢进了书桌抽屉,跟她为之道歉的那封“前函”放在一起。
吃晚饭时,帕格喝了不少雪利酒,随后又喝了不少白兰地。杰妮丝不断地给他斟酒,他都感激地接受了。他知道,不这样他是无法入睡的。酒精起了作用,他简直记不清怎样上了床。早上四点钟,他突然醒来,心想,还不如去看“企业号”出航哩。他悄悄地穿上衣服,一声不响关上了外面的门,坐上汽车,向观察哨开去。
黑暗对珍珠港发了慈悲。炸毁的战列舰一艘也看不见。笼罩在头上的是一片黝黑多星的晴空,猎户星座正在西方下沉,金星闪耀在东方,高悬在一道狭长的红光之上。只有海风里淡淡的一点烟味,暗示着下面那个大灾难的场面。但是东方逐渐发白,曙光掠过港湾,不久之后,破坏与耻辱又一次暴露了出来。起先,那些战列舰仅仅是一些模糊的轮廓;但是在众星消失之前,就已经可以认出太平洋作战舰队,影影绰绰沿福特岛排成两行,已成了被击沉的破船;而占行列首位的,就是美国海军的“加利福尼亚号”
维克多-亨利从这幅可憎的景象转过脸去,抬头望着苍穹,看见金星和最亮的几颗星:天狼星、御夫座一等星、小狗座第一号星那些古老的导航星仍在那里发光。那种常有的对宗教的敬畏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使他感到在这个可怜渺小的地球之上有位上帝。他几乎可以想象天父上帝悲哀而惊异地俯视着这一片灾害。在这么美好富饶的世界上,他的儿女们除了从地上掘出铁块制成庞大古怪的机器用以互相摧毁之外,难道找不到别的有益的事可干了吗?然而,这种疯狂就是世道。他把一辈子的工作岁月都献给它了。现在他又要为它而冒生命的危险。为什么呢?
因为另一些人也是这样子的,他这么想。因为亚伯的隔壁邻居是该隐1。因为尽管有那么多糟糕的缺点,美利坚合众国不仅是他的祖国,还是世界的希望。因为既然美国的敌人掘起铁块制成了致命的武器,美国也得同样做,并且要做得更好,不然就得死亡。也许这种恶性循环会随着这头一次的真正世界大战而结束。也许要等到基督的又一次降生而结束。也许永远不会结束。
1亚伯是亚当和夏娃的次子,该隐是长子。亚伯后为其兄该隐所杀。事见圣经-旧约-创世记。
可是他生活在一九四一年。下面,在逐渐明亮的曙光中,躺着他自己的沉船和他自己的被击毁的舰队。这件事是内行的水手和飞行员干的——而且干得还真叫出色——他们是奉与希特勒合作的那些政客之命干的。不把这个魔鬼打得一口气都不剩,世界就不能够朝着理智的生存前进一英寸。现在除了打赢这一仗之外,别无他途。就在维克多-亨利这样沉思的时候“企业号”在驱逐舰和巡洋舰——包括“诺思安普敦号”在内——护航之下,在晨曦中驶下海峡水道,向大海驶去,带着他的大儿子进入战斗。
回到家里,他看见杰妮丝穿得整整齐齐。“嘿!到什么地方去吗?”他说“我以为你还在睡觉呢。”
“哦,维克咳嗽,老拖着不见好。我要带他到基地医务所去检查检查。你刚刚错过了拉金上校给你打来的电话。”
“黑猩猩吗?这么早?”
“是的,他给你留了一个口信。他说:‘她完全是你的啦。’”
维克多-亨利一下子坐到一张椅子上,脸上一副茫然吃惊的神气。
“我希望是好消息吧?”杰妮丝问。“他说你会明白的。”
“‘她完全是你的啦’?那就是全部的口信吗?”
“是那样。他说,不到中午,他不会回到办公室,但是他相信,你是想马上知道这个消息的。”
“哦。倒是挺不错的消息。咖啡好了吗?”
“已经好啦。梅安娜会给你做早饭的。”
“不,不用啦。光要咖啡就行啦,谢谢你。我说,杰妮丝,你要路过西方联合电报公司,能替我给罗达打个电报吗?”
“当然可以。”
维克多-亨利伸手拿了电话旁边的便条簿,草草写道:信随后到很好刚开始战斗。看了他递给她的一小张纸,杰妮丝咧开嘴,撒娇似的嫣然一笑。
“有什么毛病吗?”帕格问。
“加个‘爱’字怎么样?”
“当然好。谢谢,琴。你给加上去吧。”
杰妮丝带了孩子离开的时候,帕格拿起电话,打给太平洋巡洋舰分队指挥官。他对杰妮丝的挥手告别只报以一个冷淡的、出神的微笑。杰妮丝随手关上了门,她心里想,再也没有什么比打这个电报这件小事更能说明这位严肃淡漠的公公的为人了。你还得提醒这个人,他是爱他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