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遍地都是哀嚎声,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皮开肉绽的焦味,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明沉舟刚刚踏进大门,便觉得隐隐作呕。陆行连忙递上去含片:“能压压味道。”明沉舟正准备离开,突然被陆行挡了一下,隐约间,就看到一具已经不似人形的血模样的人被人拖着抬了出来,地上是一道道化不开的血痕。明沉舟脸色惨白,隐隐作呕。两人顺着阴暗狭长的甬道,每经过一个牢房都能听到哀嚎声,甚至还有人伸出手来够人。“老实点。”陆行手中的长剑啪的一声打落伸出来的漆黑枯瘦的手,厉声呵斥着。“我没罪,我是西南官员,根本不涉及浙江……你们西厂这些挨千刀的杂碎。”那人捧着手趴在地上,隐约可见其古怪的折在地上的腿,嘴里疯狂的嘶吼着。“有人供出了你,我们便查你,你若是怨就很怨咬出你的人。”陆行冷笑一声,“有没有做,你比我们心里更清楚。”那人声音一顿,可很快又骂骂咧咧起来,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难听。“这就是台州溃堤一案后抓到的人。”明沉舟等走远了,这才问道。随着两人的逐渐深入,混乱嘶吼,哀嚎痛哭然而消失不见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压抑到近乎死寂的绝望。过了玄字牢房,里面关押的人再无活命的可能。东西两厂开设至今,只有一人自黄字号牢房走出。那便是明德九年的敷文书院院长罗松文。可具体为何被抓,又为何被放,所知之人知之甚少,一切政令绕过内阁,避开司礼监,皆是先帝亲自签发。“对,卑职也没想到一个浙江台州的案子可以牵扯到西南那边去,这几日扯出了好多西南的官员,有些已经辞官的人都被抓回来了。”明沉舟捏着手指骨节,沉默地听着。陆行脚步停了下来,为难说道:“掌印只让娘娘一人进去。”他们面前是空旷的空地,一侧的刑具上还残留着洗不干净的血迹,地面在两侧油灯的照耀下泛出奇怪的乌黑色泽。明沉舟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这才说道:“谢谢陆佥事。”“不敢当不敢当。”陆行连连摆手,很快便按剑去了外面。明沉舟站在原地,环顾四周。这个牢区比之前三个牢区还要空旷高大,牢房内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一团黑色的人影,相比较外面尖叫求饶,甚至仇恨目光,这里的人更像是一个烂在这里的死人。明沉舟紧紧捏着手指,不敢多看,快步穿过甬道,最后来到最里面地那间牢房里。谢病春清瘦的身形被油灯罩出长长的倒影,落在斑驳的地面上,花纹华丽繁琐的飞鱼服穿在他身上挺括而肃穆。他听到脚步声这才侧首,看向来人。漆黑的眼珠落入跳跃的烛光,连带着刚刚映入眼帘的明沉舟都好似被那团火焰包围着。他身上明明没有一丝血迹,却又似乎能闻到满身血腥味,就像他身处人间,却能让人入坠雪山。明沉舟被他这一眼的寒意吓得站在原处。谢病春很快便收回视线,他面前的牢笼内蜷缩着一个人影。“掌印。”明沉舟轻声喊了一声。“掌印今日还审吗?”明沉舟这才发现角落里竟然还站着拿着刑具的锦衣卫。话音刚落,那团蜷缩起来的人便剧烈颤抖起来,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喊声。谢病春垂眸,走廊上高悬的灯落在在他冰白的侧脸,自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下投射出朦胧的阴影,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明德九年你原本是台州河口的一个小吏,屡第不中,并无官身,明德十年突然中了进士,位次第十三名,人人都开始夸你学问出众,诗文一绝,可自从你中第到现在,你这个春风得意的忠义侯东床快婿,可并未当众写过一首诗。”锦衣卫手中拎着一根粗黑的马鞭,厉声说道。“我,我已经都招了。”那团漆黑的人影抬起头来,终于在微弱的灯光下暴露出自己的人形。明沉舟不由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人,大概已经称不上人形了。“我是当年后勤,贪了堤坝的钱,后来买通主考官,主考官你不是都抓了吗?”夏义露出一张血迹斑斑的脸,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大概疼得厉害,一张脸便一直皱着,最后艰难翻了个身,露出已经软塌在地上的双腿。明沉舟脸色苍白,一双浅色眸子因为畏惧便显得越发浅淡,她不敢多看,只能把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谢病春身上。她不知道,谢病春为何今日叫她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