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推开房门,温媪紧随其后,她掩上门,穆寒垂眸要燃烛,被温媪制止了,&ldo;不必了,这就可以了。&rdo;墙角有一点长明烛火,室内昏暗,温媪推开后窗,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银色铺满一地。正房已经熄灯了,但她知道韩菀还没睡,东厢距离正房很近,点了灯很容易就引起后者的留意。温媪把窗推开,注视后廊郁葱花木片刻,转身看穆寒。她没碰长案文牍书简,到另一边矮榻的炕几一侧坐下,翻起茶盏斟了两盏茶,其中一盏推到对面,&ldo;坐吧。&rdo;穆寒没有坐,就静静立在垂幔侧。他微微垂眸,心里对接下来的谈话已隐有所感。他不坐,温媪也没说什么,端起茶盏要喝茶,低头望了茶盏,最后却没能喝下去。她叹了一口气,将茶盏搁下:&ldo;这套漆盏,是主子十岁那年生辰,主君特地命人从信国带回来的。&rdo;精描细绘,栩栩如生,韩菀见了很喜欢,特地命人收进库房。穆寒置东厢为书房,她特地开了私库给他选摆设,这套漆盏就是当时她选出来的。穆寒不知,但温媪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她心爱之物。穆寒心一震,抬头盯那套就随意搁在炕几上漆盏,片刻,视线掠过其他,屋里她选的许多大大小小的摆设用具。温媪长长吐了一口气,茶也喝不下去了,言归正传:&ldo;穆寒啊,府里待你如何啊?&rdo;室内一寂。片刻,穆寒的声音:&ldo;恩重如山。&rdo;确实,确实啊,是真真正正的恩重如山啊。温媪站起身,她看着几步外的穆寒,月光投在地面折映在他脸上,轮廓深邃,沉静肃然,身躯魁伟如山,脊梁挺直有力。&ldo;韩氏救你的命,纳你入府予与容身之地,许你学武,还识了字。&rdo;当今世上,贵族才有资源和资格识字,而穆寒,仅仅只是一个出身最卑贱的混血羯奴。不仅如此,穆寒还被选拔为家主亲卫,韩父看重他,赏识他,甚至将他选为儿子将来的辅助者,悉心引导他,教他,甚至连他的母弟也得到悉心的安置。那可是如同再生,真真正正的恩重如山。&ldo;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韩氏,回报主君的?&rdo;温媪神色陡然一肃,厉声一字一句:&ldo;你竟敢勾引女郎?!&rdo;是的,温媪察觉了。其实自发现那个荷包那会,她心里就存了点疑惑。原因无他,韩菀小时东西都是她一手一脚收拾的,她记性不错,她记得女郎跟主君去了一趟陈国,回来那个荷包就丢了。笼箱都是她收拾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突然回来了荷包,当时倒没有很引起温媪的注意,只是随着后来韩菀下定决定,郎有情,女有意,虽是一个追一个避,人前也没露什么,但那种氛围总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趟从缙国回来以后,韩菀不经意流露的女儿娇态,温媪是过来人,她本就心存疑虑,一下子警铃大作。经她观察,她确定了,且感觉已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先头外事紧急,她拖到今日,一见事毕,就立即寻上了穆寒。温媪一点点带大的韩菀,在心里她是最美好最高贵的,可媲美公主,不,若韩国还在,韩菀本来就是公主。哪怕韩国没了,这大梁一朝,她仍是天子嫡脉!温媪简直怒不可遏,穆寒一个羯奴,韩氏和主子待他天高地厚之恩,他不思竭力回报,竟还敢生出登天摘月的妄念?真是岂有此理!!她胸脯剧烈起伏,陡然厉喝:&ldo;你可对得起韩家?!对得起待你天高地厚之恩的韩家,对得起恩重如山的主君?!&rdo;&ldo;他日九泉之下,你可有颜面面见主君?!&rdo;穆寒浑身一震。&ldo;你也配?&rdo;温媪切齿痛恨,她简直难以置信穆寒的心大包天,&ldo;你觉得你是凭什么?&rdo;&ldo;女郎凭什么欢喜你?&rdo;温媪这简直发自灵魂在质问,她诧异看着穆寒,你是觉得自己比杨世子还优秀吗?不,完全不能和杨于淳比。&ldo;你是觉得自己哪一处值得主子垂青吗?&rdo;是英俊的相貌?可时下俊美男子的标准是面如冠玉身姿颀长气质风流,穆寒于之一比,虽不丑鄙,但也完全和俊美沾不上边。更甭提他的羯奴血统了。说学识说文采,从未有闲暇研著当然不出色,韩菀比他强多了。说礼仪说风度,根本不是一个阶级的东西。唯一能称道的大约就是武艺和商事天赋吧,可后者韩菀也不差,她又不是在挑选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