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完牢头的话,将手中的筷子放下,“你去把那两个狱卒找来,其余几个狱卒回的乡下地址,你也一并交上来。”
翌日,那两个狱卒来了,但他们都说自己并不是给林重檀上刑的人,只是负责给林重檀送饭,并不知道什么事情。那些真正负责林重檀这桩案子的狱卒早不在京城,而牢头交来的地址虽写明人名、乡名,但这些乡都离京城甚远,一来一回恐怕要很久。
我找了几个亲卫,要他们按照上面地址分头去寻狱卒,寻到后立刻带人回京。
而我也去大理寺翻了案情册,案情册上对于林重檀的描述,重点在他犯了什么罪,以及他的口供,至于其他只是寥寥数语。
口供非林重檀亲笔写的,唯有落款,但落款上的“林重檀”三字歪歪扭扭,如稚儿初学字。
他把所有罪都认了,无论是杀探花郎还是奸辱未来太子侧妃。
他说他那日喝醉了,他说是他蝇营狗苟、罪无可赦。
他还说垄上流泉垄下分,断肠呜咽不堪闻。
这……这是一首诗。
我去藏书阁翻阅古籍,翻了整整半日,才翻到原诗,后半句是——
“嫦娥一入月中去,巫峡千秋空白云。”
十八岁生辰那夜的船上,林重檀在白色幕布后给我演了一出《嫦娥奔月》的皮影戏。嫦娥服仙丹上了月宫后,后羿没有误会嫦娥,而是去求西王母。西王母怜后羿爱妻之心,允他登仙宫,让他们夫妻团聚,从此琴瑟调和。
书上的诗句不如像林重檀演的那出《嫦娥奔月》圆满。
巫峡千秋空白云,夫妻相离,便是千年万载天各一方。
我盯着书上的字,缓缓将书册合拢,放回原处-
皇上醒了,醒时看到我,就问我:“你回来了?那个畜生呢?”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皇上说的是太子,我给皇上掖了掖被角,“太子已经去了。”
皇上听到我的话,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般露出欢喜的神情,相反他抿紧了唇。身为一国之君,常年浸淫权力,即使悲伤,情绪也不能太过外露。
其实我能理解皇上的难过,太子是他费尽心血养成的储君,可这个储君不仅逼宫夺位,还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父皇,儿臣已经给母妃写了信,不日母妃就会回宫。”
轻叹声不知从哪里响起,皇上对我很轻地笑了笑,“你母妃还好吗?”
“好,都好,她很想父皇。”我从钮喜端着的匣子里取出信件,“父皇,儿臣给你念母妃写的信。”-
东宣王私下找到我,他希望邶朝能早立储君,“毕竟你父皇身体抱恙,如若不早日立下太子,怕是有别的忧患。”
“我知道,但立储君兹事体大,非容轻议,不是我能插手的。”我上头还有几位哥哥。
四皇子不提了,这次皇上和国师能平安活下来,都是因为他。除此之外,还有五皇子、六皇子。
不过他们这次没出上什么力,跟墙头草一般。太子在时,他们跟随太子,太子一倒,他们又和我亲近起来。
东宣王不赞同地摇头,“你为何不能插手?我觉得你完全有资格当储君。”
“叔祖父,实不相瞒,我从未想过当储君。”我将我心里话和盘托出,“我做这一切真的只是想救父皇,救黎民百姓。我想等事了,还是跟我师父住在天极宫。”
东宣王一听,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我只能对他赔罪一笑,我太了解自己,我对当天下之主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万事尽不如人意,事情没那么容易了。姜昭去捉皇后和十二公主,他虽没捉到,但带回来一个消息。
皇后等人逃到了蒙古,据说新上任的蒙古可汗的新妃正是太子的长姐,也就是我的大皇姐。
这个消息传到我们耳中没多久,探子来报,蒙古和北国联手,已集结数十万大兵,欲挥兵南下-
“我们现在完全没法打仗,只能谈和。”当初和我们一起打战的一位藩王道。
另外一位藩王则不赞同地说:“怎么不能打?那些野蛮人也是敌得过我们的铁骑军的?想当年,他们想屡犯边境,不都被我们打回去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才消耗了多少兵、多少粮,况且一灾难三年,洪灾的难还没过去,我们哪里打得了这场战。割地给钱,只能这样了。”
两位藩王争执不下,东宣王将眼神看向我,“逢舒,你的意见是?”
“此下民生艰难,的确不适合再开战,但割地给钱,则辱我邶朝。向来都是我邶朝坐大,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来年上贡的就是我朝。况且蒙古恐怕也不会轻易谈和,我想应该先派使臣去北国,他们跟蒙古多有纷争,未必联军坚不可摧。”
我思索许久,慢慢将自己所想说出。